烦人的公鸡‖张国领专栏(207)
张国领
有朋友问我,为啥总跟鸡过不去?我听了有点懵圈,因为我是人类,鸡是人类饲养的禽类,虽然我们都生活在这个地球上,但压根儿就不属于一个生存频道的,我怎会与鸡为难。
看我嘴硬朋友就让我想想,我思考良久还是没有想起来,后来他看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就提醒我说:“你是不是与鸡同居过?还有,你是不是不断地试图给鸡做思想工作?”
我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他说的是我曾经写过的两篇短文,标题叫《与鸡同居》和《给鸡做思想工作挺难的》。哈哈!明白之后我便大笑起来,解释说我那不是跟鸡过不去,是鸡太不可理喻了。
朋友一听又像是拿到证据似的说:“看看,你这不还是和鸡过不去吗?人家是鸡又不是人,你是已经退休的男子汉,想让一只鸡怎么理喻?”
我突然意识到,的确是我的表达有误,不是鸡不可理喻,而是我总以人的思维去看一只鸡。其实鸡有鸡的逻辑,只是我一时钻进了牛角尖,非要用人的标准去衡量一只禽类的行为。
朋友见我还在纠结,便调侃道:“你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鸡一辈子就那样,土里刨食,枝上睡觉,又不会成天想着搅乱世界。”我一愣,突然觉得这话听起来很耳熟,好像这些年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或许我们总是习惯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他人,却忘了每种生物甚至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有它独特的运行规则。
可即使是这样,我今天仍要说说鸡。
不过,我今天说的不是那群天天老实本份,辛勤下蛋,饿了吃食,渴了喝水,只在下蛋时才很收敛地鸣叫几声的母鸡,而是那几只整天西装革履、花枝招展、争奇斗艳、争风吃醋的大公鸡,说说它们是怎么虚伪和玩心眼儿的。
说实在的,这几只公鸡,说具体点是十只公鸡,来到我家也属意外,它们都是我今年春天从网上购买的。这也怪我不长记性,因为我曾不止一次说过,宁可相信诈骗犯也不要相信某音商家,因为每次在某音上购物,最后购到手的除了愤怒便是沮丧。可无奈的是,我生活的周边现在实体店近乎绝迹,似乎世界都已搬到了网上,某音便成为购物时不能不看的选项。即便我说过不信任某音,可又不能不信任它,甚至离不开它,这便是我再次上当的原因。
人们常说上了某音就上当,当当不一样,我这次上的就是与鸡有关的当。因为常怀疑超市买的鸡蛋不新鲜,不环保,不放心,煮熟之后,蛋黄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黑色腐质层,说蛋黄不是蛋黄,说不是蛋黄又实实在在地附着在蛋黄上,想拨开都难。由于我自小在农村吃的鸡蛋都是金黄的蛋黄,每当看到那层黑的蛋黄衣时,心理上就产生了排斥,不愿去吃它。甚至怀疑那是添加剂的残留,就琢磨着自己养鸡下蛋吃。前两年买的几只母鸡正好能供上一家人吃放心蛋,可鸡也架不住岁月的煎熬,三年时间就已是老气横秋,不但没有了美丽的羽毛,产蛋量也明显减少,面对几只老鸡我又不能责怪它们,于是便想着再买几只小鸡喂着,让鸡也形成接班的梯队。去哪买?只能去网上,去某音里。
我当时在某音的搜索栏里输入活鸡仔几个字,立马跳出几十家卖鸡的网店,什么黑珍珠、芦花、大黄等牌子的活鸡仔,那叫看着欢势。我挑来挑去最后还是拣熟悉的品牌买了十只芦花鸡。芦花鸡的好处是诚实,不挑食,不偷懒,下蛋周期长。我买鸡不以食肉为目的,主要是为了吃鸡蛋,下蛋的是母鸡,根据我以往养鸡的经验,如果全买成母鸡,下的蛋营养就差一些,不但阴阳失去了平衡,母鸡的精神与活力跟不上,甚至直接影响下蛋的积极性。于是我就在挑选母鸡的同时,也挑选了一只公鸡,按科学的说法,一只公鸡配十只母鸡,是最合理的搭配。
下单之后的第三天,快递小哥就把鸡仔给送到了门口,待我一一验过,确定都是活蹦乱跳一只没死才签了单。
十只芦花鸡,网上说的是每只半斤,实际收到的也就三两左右,网上购物缺斤少两是常态,我也不与之计较,将提前准备好的山西小米拿出来精心喂养起来。
虽然我也经常养鸡,可一时竟没有看出这十只鸡到底是几只公鸡几只母鸡,我一直相信它们是我网购时备注要求的一只公鸡九只母鸡,至于哪一只是公鸡,哪九只是母鸡,我在等它们长大之后便能一目了然。长大后公鸡的鸡冠会比母鸡的鸡冠高,公鸡的羽毛会比母鸡的羽毛鲜艳,公鸡的个头会比母鸡的个头高大。
每天喂鸡时我都在细心观察,可是越观察我这心中越没有底,因为十只鸡的个头几乎一样,鸡冠几乎一样,羽毛几乎一样。我往好处想时觉得它们都是母鸡,往坏处想时又觉得它们都像公鸡。
大概三个月后的一个早晨,隔着窗子我听到了一声公鸡的打鸣声,是那种刚有打鸣意识而还没打开嗓子的小公鸡的打鸣声,我知道是小鸡长大了,只有到了成鸡的年龄段,公鸡才会打鸣。
我想这下终于能分出公鸡和母鸡了,可令我心碎的是,又过了几天几只鸡全部开始打鸣了,从黎明开始公鸡的打鸣声就此起彼伏,渐渐地我分不出哪个是母鸡了,但我能明确地分辨出,它们全都是公鸡。
竟然买了十只公鸡,这让我气愤不已,忙打开手机翻出卖鸡的商家想给他们一个差评,可商家显示的是此商品已下架。看来商家永远比买家玩得高明啊,真应了那句老话,自古南京到北京,买家没有卖家精。
小鸡原先是分圈养的,自从知道都是公鸡之后,小圈细养的心思便顿然消失,直接把它们全逮进了母鸡的大笼圈。小鸡一下子进入大鸡之间,像小孩子突然被丢入大人圈,陌生又紧张,十只鸡挤在一个拐角里不敢大胆吃食,只能等母鸡吃过之后它们才小心翼翼地来到食槽前啄食吃。
我又担心小公鸡吃不饱,还专门对老母鸡们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教育她们要慈悲为怀,母仪天下,以老带新,宽容晚辈。
没想到我的担心很快又被现实打破,公鸡不但迅速适应了环境,还和母鸡们打成了一片,它们一起觅食,一起在地上刨坑,更过分的是,公鸡要是刨出一个小虫子,自己不吃,而是叨起来再放下,如此反复,嘴里还发出“哽哽哽”的声音,待一边的母鸡听到了他的叫声,赶过来把虫子吃掉,它才非常自豪地摆出一副战斗鸡的架势,去刨下一个虫子。
更过分的事情也发生了,有一天我端着鸡食去喂鸡,当我把鸡食倒进食槽后,公鸡像商量好了似的列队站在食槽周围不去吃食,而母鸡们像一群被宠坏的公主,扭着肥胖的大肚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刚吃了一会,突然一只公鸡上前跳到了一只母鸡的后背上,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它用嘴叨着母鸡头上的毛,母鸡竟然没有躲避,更没反抗,而是很享受的样子把尾巴向上一翘,公鸡像一个惯犯似的趁势把尾巴向下一勾,就这样它们完成了初次媾和。看来公鸡真是长大了,竟无师自通地把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般。
鸡有时像人一样,一只公鸡打了样,后面所有的公鸡就开始有样学样,有了第一次便一发不可收拾。六只老母鸡,十只青春年少的小公鸡,阴阳有些失调,有时公鸡中还发生行事不公而打斗的现象。
自从公鸡和母鸡有了春和景明,惠风和畅,公鸡立马变了样,个头迅速膨胀,羽毛如笔描画,油光亮丽,它们都把母鸡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加以保护,有时我收蛋时与母鸡靠得近了点,公鸡们就把头昂得高高的,摆出一副随时与我决斗的架势。
公鸡一天天漂亮了,母鸡却一天天没有了精神,我能看出它们在逃避公鸡,可鸡圈就那么点大,有时即便躲到旮旯里,也难逃公鸡的魔爪。我说是魔爪一点也不为过,看那几只可怜的母鸡后背上,原来丰满的羽毛,全被公鸡给抓掉了,都露着光秃秃红虾虾的鸡皮。即使这样公鸡仍不放过它们。
公鸡的无休无止和没完没了,让我对它们产生了极度的厌恶,于是我把鸡圈用木板从中间隔成了两个空间,一边圈公鸡,一边圈母鸡,终于使母鸡们的生活安静了下来。
哪知也就安静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一只公鸡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蹿到了母鸡的领地里,这令我大为惊奇,因为我没有发现哪里有漏洞,它是怎么过去的呢?更令我惊奇的是,这只公鸡翻墙进入母鸡院子的第三天,又有八只公鸡和母鸡团聚了,到了此时我仍没有找到鸡圈的漏洞。
只剩下一只公鸡没有过去,我不知它是公鸡们把它留下来故意迷惑我的,还是它太笨了真的没有找到出口,但我想如果我不亡羊补牢采取措施,它迟早也是要成功翻墙的。
迫不得已之下,我又给母鸡建了一个圈舍,把母鸡全迁移到了新的地方。
自从将公鸡和母鸡强行分开之后,公鸡打鸣的声音明显比以前嘹亮了,频次也高了不少,被迫养精蓄锐的它们是不是把鸡鸣当成了山歌在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们无论怎样唱,母鸡们再没有像从前那样和它们一唱一和、琴瑟和鸣的,看起来公鸡对母鸡的好,原来都是一厢情愿的献殷勤、当舔鸡啊。
这样写我不知道公鸡们会不会恨我,我只知道以后绝不能在网上买鸡了,不管多累多辛苦,还是要自己让母鸡孵小鸡,但问题是,孵小鸡时咋样才能知道,孵的蛋生出来小鸡是公还是母?
张国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当代军旅作家、诗人,现居北京。主要著作有《张国领文集》十一卷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