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辛卯·散文 在老庙的45天
山势蜿蜒,山洞奇特,涧水潺潺,瀑布满山,青竹婆娑,虫吟鸟鸣,有北国的山水粗犷,又有南国的山水秀丽,这就是令人向往崇拜的老庙山。
老庙山位于河南省巩义市境内。
相传,有一年,秦始皇游玩到此,遇一场大雨,在山上借宿一晚,拜茅舍老太为姐,第二天拜别老太走上山坡,回头一看,住的茅屋无踪无影,出现一座庙宇,大吃一惊,与当前他下旨拆庙极不相符,知道遇上仙人,仙人在向他暗示不要拆庙,于是慌忙下令所在庙宇不再拆除,从此,留下了这座庙,这庙就叫老庙,这一带的山称作老庙山。
1998年8月28日,我接到时任郑州市作家协会秘书长马其德的电话,要我带好生活用品到老庙参加笔会,而且告诉我,时间45天,人员包括他、作协副主席郑兢业,和我,一共三人。
马其德老师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谁都知道,中国人民大学是培养人民公仆的摇篮,而不是一般的摇篮。他毕业被分到一家不错的机构,如果安心工作,学以致用,很有可能飞黄腾达,可他偏偏喜欢上文学,进了《百花园》杂志社,当编辑、当总编辑。后又进了作家㔹会,当秘书长。马其德谦和自律,不爱张扬。在当今菜市场般的闹哄哄的文坛上,从不自我叫卖,不追风、不结帮、不钻营、不欺上。他发表了大量作品,《赵家屯今日有好》被翻译为四五国文字。我们已认识多年,多次在一起参加笔会,关系甚好。
郑兢业小我几岁,见面总尊称我为老兄。他为人正直仗义,低调,不管在什么场合,从不显摆自己。他的中篇小说《孤坟》发表在《当代》杂志,在文学界引起强烈反响,并获奖。有很多作品问世。
在接到马其德电话的第二天中午,我就赶到了老庙。一下车,马其德和郑兢业在老庙公共汽车站牌下等着我。
老庙车站站牌立在路北,下坡是玉仙圣母庙,俗称老庙。庙东是玉仙河、玉仙河桥。过了桥是左边依山,右边跨河,弯弯曲曲,豪爽自在向雪花洞奔去的柏油马路。
马其德指着车站对面一家小饭店说,走,吃饭,吃罢饭再上去。走着,告诉我,我们以后一日三餐都要在这里吃饭,伙食费由文联报销。我们住的地方在上面杨铁信家。接着他指了指东南方向高处的一幢两层白楼。在当时,特别是在山区,能盖这样的房子家庭条件相当好了。
马其德、郑兢业和我,三个人,每人一个房间,屋里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脸盆,吃饭去山下老庙对面一个叫学军的饭店。老庙腊八有庙会,山民来为玉仙圣母、火神爷祝寿,热闹几天,平常庙里香客很少,冷冷清清。我进庙看过几次,由于我不信佛,没有拜圣母,也没有拜火神爷,自然不会捐过香火钱了。现在想想,我是不是有点太吝啬了?
第二天,我们各自进入自己的角色。
马其德、郑兢业他们俩人非常投入,非常专心,非常刻苦,一坐就是一晌。我们都是早上7点半下山,吃过早饭,8点多钟返回房间创作。中午12点下山,吃过午饭,返回,午休一会儿,开始创作。晚上吃过饭,散步。走过玉仙桥,沿马路往东走,边走边聊,一直走到雪花洞,停下在路边小坐一会儿,返回。
我这个人不是文章写到热闹处,进入角色,很难一坐——晌。我总是中间偷懒,像个调皮的学生,不想写了,就悄悄溜出来漫山遍野地转悠。
杨铁信家的房后有一大片杂乱的树林,槐树、椿树、栋树、核桃树、柿子树、白杨树,还有枣树,乱蓬蓬的,参差不齐。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树林里有枣树,枣树上挂着半青半红的大枣。大枣闪着光亮,有风吹过,摇摇欲坠,很诱人。我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高兴坏了,双手抱树就摇,扑通通几颗枣掉下,捡起来吃了,又脆又甜,以致后来写到半晌累了,我就钻进树林摇下几个大枣解馋。后来枣少了,摇不下来了,我就找一个长棍子打。说来有意思,这个秘密马其德和郑兢业不知是知道了没有捅破还是没有发现。
挨着树林的南边是一条通往高处的石板路,一直往上走,走八九里才能走到头。路的北边是玉仙河,南边沿路住有山民,房屋多是石块垒成,灰瓦灰墙,低矮窄小,在山里很不起眼。我曾沿着这条崎岖不平的石板路往上走,想走到路的尽头,看看那边是什么风景,终于没有。一是高低不平的石板路硌脚,再就是出来时间长了,怕马其德发现我不在,着急。
不过,每天早晨,起床洗脸后,不到下山吃饭时间,马其德和郑兢业还在屋里,我都要沿石板路走走。
有几个早晨,我沿着石板路往上走的时候,每次都遇见一个下山卖柿子的婆婆。她有五十多岁,身板硬朗,两眼有神,圆脸上眼角和嘴角有两道深刻皱纹,鼻头、下巴也是圆的,牙齿不全,嘴唇有些干瘪,但整个脸庞闪着酱油一样的光彩,显得很有精神。她胳膊上挎一篮柿子昂昂地走,似乎可以听到她脚踏石板的嘎吱声。每次看到我,她都给我打招呼,让我吃柿子。头一次,我并没有在意,只是招呼一声就过去了。第二次,第三次,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特别在她走过去的时候,我望着她的背影,望着她那被早晨阳光铺满的、闪着金丝的黑蓝衣裳,我觉得这影子好像在哪儿见过。我努力地想着,想着,一刹那间,脑子浮现出另一个婆婆的形象。
大奶?多么像我家的大奶。
我发现了创作题材。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把大奶的故事讲给了马其德,并打算动笔写成小说,马其德非常赞成,说,故事很动人,充满传奇色彩,写吧,比现在你写的要吸引人。于是,我调整思路,放下手中在写的小说,投入到中篇小说“美丽的大奶”创作中。
中秋节,时任郑州市文联主席王华然来看望我们,并且带来了月饼、牛肉、水果。听了我们的汇报,很高兴,说:好,希望你们硕果累累,凯旋而归。
过了半个月,我的《美丽的大奶》初稿完成,四万五千字。马其德看了高兴地说,发表了邀请你到郑州请客。我说,一定。
小说《美丽的大奶》写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一生悲苦的美丽女人。小说将人性放在那个特定的年代中,去放大,拷问,歌颂了真善美,鞭打了假恶丑,通过写人生苦难,宣扬了人性理性的光辉。
稿子完成后,经人介绍,寄给了《山东文学》编辑鲁剑。鲁剑看后给我来信说,我们每个编辑每期提交一篇稿子,下个月就提交上去。当时我很高兴,一篇四万多字的中篇小说能在山东文学上发表,也是很了不起,可是等了半年没有消息,再问,他到外地写电视剧了。以后再没消息,我也没有再追问,在一个内刊发了。直到2015年有了网络,一个朋友建议在网上发,我先发给了“中牟在线”,又发给了“江山文学网”几个网,没想到产生了轰动效应,吸引了大批读者,每天阅读量一个网就是两三千人。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读者,当我打开百度的时候,第一条就是罗辛卯中篇小说《美丽的大奶》,紧接着下面是一个个饱满硕大乳房的女人。我忽然明白了,一部分读者把祖母——大奶,误认为“大奶”了,是题目吸引了他们。这时我领悟到,一篇文章,一本书,有高超的艺术造诣,透彻的人生哲理,感人的故事固然重要,但能够第一吸引读者眼球的应该是题目。题目起好了,就会像一块铁片被吸铁石吸引着,让你欲罢不能,急切地想看下去,也就彰显艺术的生命力了。
三年时间过去,《美丽的大奶》点击量突破百万。有一位读者写下这样的评语:
红颜薄命,美人多难。《美丽的大奶》用跌宕起伏的凄美故事再次给人以审美认知。真、善、美是一切艺术力量的存左。在被侮辱、被损害的美丽大奶身上,仍然固守真善美,带给人世温暖的光、希望和理想。这是人类经波历劫、水深火热之后,仍然勇敢顽强活下去的支点和勇气。我又一次被“美丽的大奶所再现的真、善、美的巨大冲击力而深深感动着。”
我感谢在老庙的45天,我完成了《美丽的大奶》的创作。感谢马其德老师、郑兢业兄弟的陪伴。使我感到难过的是马其德离开我们已经10年了,2005年他去世时61岁。他的去世使郑州市的文学圈里少了一位良师益友,青年作者少了一位扶持者。
还有,在老庙期间,我还游览了老庙山的将军寨、日月潭、黄龙潭、仙女潭、雪花洞……美丽的山水。
老庙的山水美,人也美。在老庙的45天,房东杨铁信一家处处给我们以方便,临别时给我们送了柿子、柿子醋。饭店老板学军顿顿给我们做可口饭菜,我们回来后还到家里看我们。
人的一生有好多事是过往烟云,过去就忘,在老庙的45天却深深留在我的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