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厂商和超级APP的AI攻防战。

采写/大山南

编辑/万天南

一、手机AI，入侵微信朋友圈？

你敢想象，AI有一天会入侵微信朋友圈吗？

最近，我们用OPPO手机在微信朋友圈发图文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系统级的弹窗“AI帮写”。经过一番体验，我发现这并非简单的输入法联想，而是一套集成在OPPO 手机操作系统 ColorOS中的AI服务。

它的功能设计还算细致，通过屏幕识别，理解当前屏幕所展示的“快照”信息，比如要转发的公众号文章的标题和摘要，以及要选中的朋友圈配图等，在对前述信息的理解上生成文案，还允许用户自定义风格、长度，乃至表情符号。

当AI生成文案后，我需要手动点将其“粘贴”到微信的输入框中。它表明，该功能并非通过微信官方的API接口实现，而是由手机操作系统在App之外独立完成。

这就很有意思了。微信作为平台方，为了保证内容的真实性、生态的安全性、体验的一致性，对于朋友圈这样的核心场景，拥有极高的控制权。到目前为止，微信也并未对第三方开放与内容创作直接相关的AI接口。

而据9月1日正式施行的国家《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管理暂行办法》，人工智能生成、合成的内容必须打上标识，亮明“AI”身份。

不过，这次体验中，从AI生成到最终发布在朋友圈的文案，并没有出现任何形式的“AI生成”标识。

接着，我又在小红书、大众点评等App中进行了测试，发现OPPO“AI帮写”同样能够被激活和使用，这证实了它是一种横向贯穿所有应用的系统级能力。

就此现象，我们与某平台的一位朋友进行了交流，他们对于这种在App生态外运行的AI功能，态度相对谨慎，“可能涉嫌侵权”。

不过，另一家平台的朋友则很淡定，“手机厂商怎么弄我们管不了。”

“管不了”并不意味着平台会“坐视不管”，该人士补充，“我们只能控制站内的笔记生态，比如说（处理）高重合度的内容，如果识别出来会打上AI生成标签”

另据小红书虚假内容治理负责人透露， AIGC造假是当前社区“打假”的重点之一，2025年上半年已处置相关笔记60万篇。

不过，在我们使用OPPO的“AI帮写”功能，针对同一张图片，连续生成了两段小红书文案并成功发布，同样并未被平台识别并标记为“AI生成”。

这一结果，恰恰揭示了当前AIGC内容治理中最棘手的痛点。相较于图像、音频、视频等其他模态，AI生成的纯文本内容的识别难度可能是最高的。

当然，从文本生成的最终质量来看，目前的“AI帮写”还远未到天衣无缝的程度。

对于熟悉AI内容的用户来说，仍能从中嗅出一丝明显的“AI味道”，例如被AI圈子广泛戏称的、对破折号（——）的偏爱，或是某些略显生硬、过度修饰的语法结构，偶尔还会出现一些“正确的废话”。

此外，我们利用9月8日拍摄的月全食照片，让OPPO AI帮写文案，但连续尝试了多次，都没有识别出“月食”这一关键主题。

尽管如此，OPPO AI 似乎已经逐渐了解微信、小红书这类主流内容平台的分发逻辑和爆款范式，比如在生成小红书笔记时，会自动关联相关话题标题。

不过，当我们通过“AI帮写”生成一段包含“#话题标签”的文案，并将其粘贴到小红书后，我们注意到，这些话题标签并未像在App内输入那样被自动识别和关联（显示为蓝色）。它只是一段普通的文本，用户仍需手动修订，才能成功创建链接。

之后，在OPPO客服的引导下，我进行了一番调查，在OPPO ColorOS官网上发现这个功能是OPPO的AI助手“小布”能力的一部分。除了“AI帮写”，小布助手还包括识屏问答、AI图像助手等一系列基于端侧AI的功能。

在AI时代，手机与超级APP们的新关系逐渐变得微妙又紧张。

过去的移动互联网时代，二者的分工是明确且互补的：操作系统提供底层支持和统一的硬件调用接口，而应用程序在此基础上构建具体的功能和用户体验。

然而，手机端侧AI能力的成熟，正在打破这种清晰的界限。

手机操作系统不甘于屈身在后，仅做一个被动的“基座”，而是开始主动地、跨应用地提供AI服务，这就不可避免地与超级APP们产生了交集和摩擦。

手机厂商和超级APP们争夺AI入口和流量的攻防战，已经打响了。

二、手机厂商与超级App的AI攻防

利用AI，手机厂商试图撬开超级APP们构建的流量围城。

以微信为例，它是一个“操作系统之上的操作系统”，将社交关系、内容消费、移动支付、小程序服务等无数场景牢牢地吸附在自己的体系内。月活14亿的微信，比国内任何一家手机厂商的用户规模都要大得多且忠诚得多。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手机厂商们虽然制造了手机这个物理世界的入口，但难以切入用户核心的在线生活和工作场景中。

厂商们一度尝试过构建自己的社交平台、内容平台等，比如小米曾上线了类似微信的米聊，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如今，手机们尝试利用AI这股“外力”，“撬”开这些封闭场景的口子，将自己的价值“注入”。

一场无声的AI攻防战也就此开场。

拥有海量用户、天量数据、真实场景和广阔价值的超级APP们，大概率是不希望“外来者”染指的。存量优势，成了超级APP们在AI时代仍然领先的底气。

据QuestMobile报告，今年上半年，“移动端-应用插件(In-App AI)”用户规模6.3亿，其中，74.5%的插件形态应用保持正增长，平均每个已有AI落地的App中有2.1个AI应用。相反，67.4%的原生App（包含手机APP）在今年上半年负增长。

AI应用的结构性变迁，验证了依托于成熟APP的插件形态，才是现阶段AI落地的最短和最佳落地路径。在“大模型能力+平台借力+场景融合+生态构建”上具备综合优势的“超级全能”APP们，具备先发性的综合优势。

到底如何把AI功能嵌入到存量生态中，超级APP们既坚决又克制。

我们以微信为例，2025年4月，腾讯将“元宝”AI助手以“微信好友”的形式低调接入聊天界面。几个月后，用户发现，在阅读公众号文章或观看视频号时，“元宝”可以被唤出进行评论互动或内容摘要。

这种“渐进式”路线，在于大厂既要落地AI能力，又绝不能操之过急，以免伤害核心功能的用户体验，而这一战略显然相当有效。

然而，一旦我们将视角从超级APP内部拉远，俯瞰用户在手机上的完整数字生活，就会发现，大量的“空白地带”和“流程断层”依旧存在。

首先，从超级APP内部来看，AI能力的触手尚未覆盖用户的全部日常流程。

其次，横跨应用（Cross-app）的、更加个人化和系统级的复杂任务流，恰恰是超级APP自身AI的“盲区”，却是端侧AI的“主场”，手机AI可以大显身手了。

最终，这场博弈的核心在于，谁能为用户提供更无缝、更智能的“下一步”。超级APP希望这个“下一步”发生在自己的围墙花园内。而手机厂商则希望通过无处不在的AI能力，证明“下一步”的最佳答案，由手机来定义。

三、手机AI想上位但不豪赌

端侧AI应用，尤其是AI模型视觉识别能力的崛起，为手机厂商提供了“跨过超级APP围墙”的可能。

截至6月底，手机原生 AI APP的用户规模同期超过了5.1亿，是体量仅次于In-App AI（6.3亿）的第二种形态。

首先，端侧AI意味着AI功能可以更快速、更流畅地响应用户需求，并且能够触达操作系统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正在运行的任何APP的屏幕上，有机会“凌驾于”超级APP之上。

如今，谷歌的Gemini Nano模型早已为高效的端侧多模态交互逐渐铺平道路；苹果公司也在其最新的AI战略中，明确了设备端处理的优先地位，其模型同样具备强大的视觉和情景感知能力。

将视线转回国内，以阿里巴巴的通义千问-VL、百度的文心为代表的一众具有视觉语言能力的多模态模型，也早已证明了可以通过“屏幕识别”，绕过APP围墙的可行性。

OPPO的屏幕识别与文案生成，正是端侧AI应用能力的一次“肌肉秀”，可以通过内置于硬件的AI Native能力，直接“跨过”APP的界限，为用户提供“外挂式”的增强体验。

手机厂商切入AI的路径有共性，比如，自研垂类模型，外接通用大模型，且普遍采取“端云协同”模式。

OPPO的安第斯大模型（AndesGPT）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它覆盖了从十亿到千亿的多个参数级别。其策略非常明确：在手机端运行轻巧高效的垂类模型，处理日常任务。

而在必要时，云端大模型也能提供支持。今年2月，OPPO就官宣将DeepSeek接入其AI系统ColorOS，与小布助手融合，为用户提供更好的体验。

这种务实路线：一来，避免非理性投入，毕竟大模型研发如今已经成为了烧钱游戏；二来，手机AI不是为了跑分，而是为了用户手中的终端体验服务。

AI布局，有望为在性价比中卷生卷死的手机厂商们，带来了第二增长曲线。

这条新的增长曲线，不再仅仅依赖于硬件参数的迭代升级，而是由一个全新的价值主张「整合式智能体验」所驱动。

首先，手机的价值不再仅仅由屏幕刷新率或摄像头像素等功能定义，AI体验也能带来溢价。

这从Apple Intelligence的曲折发展中，可见一斑。苹果从宣布自研AI通用大模型，到接入ChatGPT，再到持续推出FastVLM等小模型，最后组建攻坚团队重塑AI体验，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但最终，苹果还是深刻认识到了端侧AI体验的巨大价值，并坚定投入。

其次，有望提升手机用户的忠诚度，过去，手机用户的忠诚度远低于超级APP用户的忠诚度——不管换什么手机，微信永远是第一个下载的APP。

而当手机底层系统的AI体验，成为用户日常习惯后，用户对手机“品牌”本身的依赖可能增强。

最后，是探索全新的服务化商业模式。端侧AI的普及，为手机厂商开辟了超越“一次性硬件销售”的想象空间。未来，厂商可以提供基于AI能力的订阅制增值服务，甚至在获取用户的授权后，自动进入应用内部，执行“能够盈利的任务”，比如广告等。

如今，各大手机厂商早已在系统级AI助手上展开布局。例如，小米自2017年推出“小爱同学”以来，已将其广泛部署于手机、IoT、音箱等众多设备中，并于2024年推出升级了AI本地引擎的“超级小爱”。

华为也为其系统助手“小艺”引入了盘古大模型。此外，荣耀的AI助手“YOYO”已被升级为“超级AI智能体”，vivo也推出了功能丰富的“蓝心小V”。

其中，OPPO小布助手、荣耀YOYO助理、华为小艺、小米超级小爱神之挤进了AI原声APP用户规模增量TOP10。

手机AI很有想象力，但伴生风险也不可小觑。如果未来的OS层AI不仅能“看屏幕写文案”，还能“操作手机”（即AI Agent），伴生风险可能也会出现。

一个被恶意操控的AI Agent，理论上可以模拟用户的点击行为，在用户不知情的情况下，可能执行小额转账、开通免密支付、购买金融产品等一系列操作。

因此，手机AI应用应该持续抬高价值上限，但也应该守住安全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