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烈日下的两块钱与母亲
母亲含辛茹苦,将我们兄弟姊妹八人拉扯大。再过51天,便是她离开我们的第13个年头了。谨以此文,纪念我的母亲。
那是暑假的一个中午,日头毒得能晒化柏油,地面烫得不敢多踩。母亲背着鼓囊囊的蛇皮袋从集镇回来,汗珠子像断了线的串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后背的蓝布衫早被汗浸得透湿,紧紧贴在脊梁上,连布纹里的补丁都清晰可见。一进家门,她顾不上擦把汗,先把袋子口朝下轻轻一倾,一个个圆滚滚的甜瓜、带着些磕碰疤痕的菜瓜便“咕噜咕噜”滚落在地上,还沾着点集镇的尘土。我们几个孩子早围了上来,眼睛亮得像浸了光的星星,心里瞬间被欢喜填得满满当当。
母亲看着我们踮脚盯瓜的雀跃模样,脸上也绽开了温温的笑,开口时带着点气喘:“这一堆瓜才花了一块二,快罢集了,人家论堆清,便宜得很。”
可话音刚落,母亲手往衣布袋一摸,脸色猛地沉了,方才眼里的笑意像被风吹走似的,一下子没了踪影。我见她指尖慌乱地在袋口摸来摸去,忙凑上前问:“妈,咋了?”母亲话语有点紧张,带着点颤:“口袋里的两块钱不见了。”我又追问:“是俩一块的,还是掺着毛票呀?”她摇摇头:“是一张两块的。”说着,她急急忙忙翻遍了上下口袋,嘴里不停叨唠:“我明明把那两块钱叠好装进口袋了呀,咋就没了呢……”
我看着母亲急得泛红的眼眶,手里刚摸到的甜瓜也顾不上啃了,忙找到我藏钱的地方,把我一分一毛集攒的两块钱拿了出来,前几天才换成一张整的两块。我赶紧把钱掏出来,在手里反复揉了揉,揉出几道皱痕,趁母亲还在翻找口袋的空当,悄悄蹲下身,把钱塞在木椅底下,又故意提高嗓门喊:“妈!妈!你看椅子底下有两块钱!”说着就过去捡起来,指尖捏着钱角递到母亲手里。
母亲接过钱,指腹在钱面上摸了摸,却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这不是我丢的那两块,我那张几道折痕,比这张还皱巴些。”她抬头望了我们一眼,嘴角勉强牵起点笑:“你们先吃瓜,洗干净了吃,我顺着回来的路找找,说不定掉在哪个坎儿上了,回来再给你们做饭。”
话还没说完,她就转身往门口走,连草帽都忘了戴,毒辣的太阳照在她瘦小的身影上,把影子缩得短短的。她脚步匆匆,很快就走出了院门,那道蓝布衫的身影,渐渐融进了正午晃眼的烈日里……
【作者简介】王贵,资深媒体人,曾任南阳市“查堵点、破难题、建机制、快落实”工作组特邀记者,现供职于北京某新闻单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