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00后”陪伴“10后”:志愿者和他们的小朋友们
李江楠 孙淼淼
看着粉瓣黄蕊的花朵在气球上“盛开”,标准微笑表情的小蜜蜂“飞舞”在储物盒盖上时,嘉宁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小孩其实和普通的小孩没有太大的差别。
柳柳今年10岁,是一名白血病患儿。目前在河南省儿童医院血液肿瘤科接受治疗。本来在第二阶段化疗结束后,她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但因为病情复发不得不提前回到医院开始第三阶段的化疗。
每周一、周五的下午,只要身体允许,柳柳就会去六楼走廊中间的“新阳光病房学校”,在“扶光”志愿者们的陪伴下玩2-3个小时,有时是画画、玩玩具,有时是做手工、读绘本故事。
嘉宁是河南财经政法大学经世书院“扶光”志愿服务队的一名新成员,认识柳柳时,是她第一次参加志愿服务活动。
刚开始嘉宁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和这些手臂上插着针管的小朋友们相处。她很害怕,因为自己是个粗枝大叶有些毛躁的人,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伤害到这些小朋友“脆弱”的身体,甚至心灵。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迈出了第一步,悄悄坐在了一个当时正在玩气球枪的小姑娘旁边。她先是帮小姑娘打气球,接着陪她画画,还帮她拿够不到的画笔和颜料。最后,嘉宁看着花朵和小蜜蜂在小姑娘笔下诞生了。
这个画画的小姑娘,就是柳柳。
“感觉你们来,生活都变得愉快了”
河南省儿童医院血液肿瘤科六楼的“新阳光病房学校”,不过一间普通教室大小,却明亮得让人心里发暖。
进门左手边的白色矮书架上摆满儿童绘本,红黄蓝三色小座椅在门口摆成一排,画具和手工制品整齐收在储物柜里,柜上陈列着孩子们的作品,尽头的格子架专门展示折纸画。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暖色调的房间镀上一层金光。“很难不喜欢这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心情也会变好。”志愿者栗子说。
事实证明,患者小朋友和家长们更喜欢这间“学校”。
每当志愿者从护士站取来钥匙打开房门,很快就有孩子在门口 “探头探脑”。桌椅刚摆好,房间就已坐得满满当当。熟门熟路的孩子会径直拿起工具开始活动,羞涩的孩子则会在志愿者温柔的询问中放松下来:“想玩什么呀?画画还是玩扭扭棒?”
12岁的小艺是病房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大孩子”,白白瘦瘦的她,口罩外的眼睛清澈明亮。采访时,她正和志愿者晓茉一起画画,这是她们第三次见面。“她长得跟我一个朋友很像,第一次见就觉得眼熟,又漂亮又温柔,声音也像。”小艺认真地说。当被问起医院生活,她只答“不好”,因为“没有朋友”。
小艺的手机相册里存着几千张照片,最多的是美食。生病后很多东西不能吃,只能存图解馋。相册里还夹杂着几张“扶光”志愿者的合照,其中夹杂着一两张晓茉的照片,“我偷偷拍你的”小艺对晓茉说。
下课前,两个女孩互加微信,约定分享趣事。“感觉你们来,生活都变得愉快了。”这是小艺临走时对晓茉说的话。
病房学校里的日常
孩子们玩耍时,家长们会自然地围坐在一起,聊化疗进度、用药反应、家里的饭菜,唯独不提病痛和难处。他们与孩子的互动,和普通家庭并无二致:
乐乐妈一边配合儿子的气球枪喊“投降”,一边和轩轩妈唠家常。
酷可妈按住儿子正要往颜料盘里乱加的手,轻声教育“混在一起,看其他小朋友怎么画?”
妞妞妈在帮女儿回忆:“这不是你之前的好朋友提子吗?怎么不认识啦?”
……
鹏鹏妈有些特别。每次来,她都只在门口守着,让3岁的鹏鹏自己进去玩。“得让他独立点。”这是鹏鹏住院的第三个月,每次病房学校开课,他都迫不及待地往教室跑。
鹏鹏妈很支持病房学校:“能让他多接触人,自己学着沟通,不然太胆小。” 以前孩子总盯着电子屏,现在的手工课和志愿者互动让他转移了注意力。选择这家医院,也是看重“对孩子心理健康好”。
人生无常,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天先来。“谁能想到好好的日子,突然就病了呢?”鹏鹏妈红着眼圈说。
至少半年到一年的治疗,让家长们备受煎熬。鹏鹏妈曾去做过心理测试,生怕自己抑郁,好在结果显示正常。为了照顾鹏鹏,她暂停了工作常驻医院,家里靠其他人维持生计。
鹏鹏有个姐姐,今年读大二。自鹏鹏住院后,他姐姐每周末都去兼职,说“一闲下来就胡思乱想”,劝也劝不住。
“真的很感谢志愿者,能陪着孩子们开开心心的,已经帮了我们太多。”鹏鹏妈感慨道。
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缕阳光
“扶光”一词,取自谢庄《月赋》:“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扶光,寓意如朝阳初升,为患儿带去希望。同时,“光”也代指那些因化疗失去头发、被称为“小光头”的白血病患儿。志愿者们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缕阳光,这是“扶光”志愿者团队成立的初心。
队长郭世浩最初是为了完成新闻作业接触到白血病患儿。他忘不了一个孩子:因生病缺课太多,数数时超过10就要抬脚数脚趾,超过20就不会了。
“那时候才明白他们身处怎样的困境。”于是郭世浩和伙伴们拼尽全力,将曾经的一项志愿服务活动转变成一个志愿服务团队留存下来,这才有了今天的“扶光”。团队成立初期虽有困难,但好在大家都努力克服,并坚持了下来。
如今的“扶光”已初具规模:除队长和团支书,还设了办公室、宣传部、组织部。活动分两种形式:每周一下午的“萤火虫课堂”,由一名志愿者担任“小老师”,提前规划带领小朋友学习的内容并进行教授,另有四名志愿者辅助和陪伴小朋友学习;另一种形式则是在病房学校义工老师的组织带领下陪伴孩子活动。
志愿者的陪伴,确实为孩子们的生活添了色彩。小艺感觉自从志愿者来了之后,“感觉像多了一道彩虹”。
兔兔爸记得,一次脑筋急转弯游戏,孩子因没抢到奖品失落,志愿者立刻拿来小盲盒安抚,“孩子马上就笑了”。他觉得,志愿活动不仅让孩子少看电子产品,也给了家长喘息的空间,“对心理健康太重要了”。
和这些“小战士”相处,志愿者们也收获良多。
晓茉起初看到孩子们胳膊上的针管会心疼,但他们的乐观开朗又让她敬佩;团支书苏宁真正理解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每次服务都让她内心平和;郭世浩则更懂得珍惜生活:“和他们比,我的日子已经太美好了。”而嘉宁这样的新成员,在陪伴中渐渐体会到公益的意义。
“帮助别人时,会发现自己内心的真善美。就算世界不完美,只要自己善良真诚,好像也没那么糟。”郭世浩的话,道出了许多志愿者的心声。
这些“大朋友”成了“小朋友”的光,而“小朋友”也照亮了“大朋友”的心房。
“扶光”往何处去?
如今,“扶光”的温暖正被更多人看见。
2024年12月,志愿者团队受邀参与大象新闻与字节公益的纪录片录制,呼吁社会打破对血液肿瘤患儿的偏见。
几天后,河南财经政法大学经世书院与河南省儿童医院共建“志愿服务实践基地”,聘任血液肿瘤科主任医师为校外导师,还立项了“扶光向阳 经世成长” 校园文化品牌。这些时刻,都在推着志愿者们继续向前。
关于未来的方向,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期待。
护士长刘娟肯定了病房学校的价值:“这里给了孩子正常社交的环境,让他们不觉得被孤立。”与此同时,她更希望能看到一对一的长期陪伴,“线上线下都行,多了解家长和孩子的需求,别只限于每周那几小时。”她还期待更多专业大学生加入,把情绪慰藉和知识输出结合起来。
兔兔爸则盼着活动能更贴近学校教育:“总不能一直画画做手工,得多些衔接课堂的内容,不然以后回学校会不适应。”
团队指导老师张媛的想法很明确,她希望团队能坚持长期主义:“不盲目扩大规模,还是坚持每周2次,每次5个人,以这样一个小而精的团队进行服务。重要的是让‘照亮一束光’的理念一直传承下去。”
队长郭世浩说:“传承的关键还是在于奉献,我们想让扶光被更多人看到,然后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扩大我们的影响力。”除了继续扩大团队的影响力外,团支书苏宁提到,他们在计划创建短视频账号,“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连接更多小朋友。”
嘉宁刚加入没多久,还没多想太远。只是第二次送柳柳离开时,看着女孩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病房,她眼眶有些发热。“不知道治疗有多痛,但能让她在这里开心,就够了。”她默默想。
(文中除队长、团支书、团队指导老师以外,其他人均为化名)
统筹:石闯
编辑:岳炎霖 实习生 王雨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