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我成了“娃妈”

正观特稿 原创

2025-08-05 14:45

侯彤彤 张艳美 张毅瑾 高蕊 茹卉阳 李唱


灵魂料汁~浇给~配图:麻辣羊头——这是朋友圈里的春树,他自封为“社交恐怖分子”。线上的他活泼、热情,甚至有点话痨。

线下的他却是另外一副模样。春树有精神疾病,躯体化发作时,他常蜷缩在电竞椅上,一呆就是一天。

陪他度过这艰难时刻的是两个棉花娃娃——一个粉毛小中分,一个狗啃小刘海,他给它们起名,秋树和豆花。

春树时常看着它们发呆。尽管娃娃不会说话不会动,但在他看来:“它们就是我的孩子,能对着我微笑就足够了。”

而春树只是万千“娃妈”中的一员。

这些看似幼稚的玩偶,正悄然成为治愈当代孤独的“精神解药”——它们无需喂养、不会生病,却能提供24小时的柔软陪伴。

据贝壳研究院发布的《新独居时代报告》显示:预计到2030年,我国独居人口数量将达到1.5亿至2亿人。其中,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成为“娃妈”,用棉花娃娃满足他们对“陪伴”的实体化需求。

崇子和他的100只娃娃

在棉花娃娃圈子,有着一套独特的“暗语”,这是只属于娃圈人的交流密码:设计者或者养娃的人自称“娃妈”,爱好者互称“ee”(姨姨),购买叫“收娃”,售卖叫“出娃”,时常还遇到“捆物”(捆绑销售其他物品)或“h价”(加价购买)情况。

当“娃妈”们买到未装扮的“裸娃”后,还会通过搭配服饰、设计场景、拍摄“娃片”完成“养娃”仪式。

在崇子的收藏柜里,有100多只“自嘲熊”“chiikawa”等棉花娃娃整齐排列。这些柔软的玩偶,承载着他独特的生活轨迹。

崇子今年读大三,去年10月份第一次遇到棉花娃娃。“本来只打算买3只,但新品不断推出,每款都戳中喜好,不知不觉就攒到了现在的规模”,崇子回忆道。

图为崇子的娃娃们

在崇子看来,棉花娃娃早已超越普通玩偶范畴,成为连接同好的社交纽带。

圈子里群聊拼团是常态,崇子通过社交媒体发布收售信息,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者。“我们不只是买卖关系,”崇子说,“大家会聚在一起聊新品,分享对娃娃的想法。”

翻看崇子的社交账号,几乎都是他与棉花娃娃的生活印记——外出吃饭、春日赏花、观看live house,这些玩偶总会出现在镜头里。“它们就像生活中的固定伙伴,”崇子表示,“虽然娃娃不会说话,但通过网络上的动画、漫画二次创作,我能赋予它们性格,在低落或开心时,都有它们陪伴。”

这种爱好正悄然改变着崇子的社交圈。

起初,没有太多人关注崇子,但看到他分享的娃娃照片后,很多人都给他点赞互动,赞赏他的分享。有时,崇子会特意购买好看的娃娃送给远方的朋友,“因为上学大家聚少离多,希望这些娃娃能替我陪伴他们”。

面对娃娃,崇子保持着理性,直言“娃娃只是生活的调味剂,不是全部”。

但至于未来该如何处理这些娃娃,崇子还未认真想过,“也许我会找个专门的收纳柜,把它们整理成展示墙。即使不再购入新娃,偶尔路过看一眼,就是最好的告别方式”。

“与其说我照顾它们,不如说它们在治愈我”

作为一位在小红书上分享自己棉花娃娃的男生,春树起初带着一丝忐忑——担心“男孩子”、“玩娃娃”这些标签会引来异样眼光。

但帖子的流量远超他的想象,他发现大家不会因他的性别标签而有偏见,“秋树”和“豆花”获得了许多娃妈的喜爱。

春树袒露,在他小时候,同龄男孩看奥特曼、铠甲勇士,他看的是巴啦啦小魔仙;同龄男孩在楼下找小伙伴玩耍时,他在家里画公主;同龄男孩都在玩王者荣耀,他在玩换装小游戏,“定义一个人,不是用性别去定义的,男生也可以喜欢芭比娃娃,女生也可以喜欢挖掘机”。

谈及为什么会喜欢棉花娃娃时,春树拿起一个娃娃轻轻抚摸,“去年,朋友抱着个20cm的无属性娃娃来上课,我上手摸了摸,当时就想‘这小东西真有意思’,和那些有属性的IP玩偶不一样”。

IP玩偶是指被玩具公司创作的固定形象。在春树看来,IP玩偶就像被写好剧本的演员,“尽管它们也很可爱,但挑衣服得处处贴合设定,还要绞尽脑汁还原风格”。而无属性娃娃能给娃妈提供创作空间,可以赋予娃娃名字和风格。

有娃娃陪伴的这一年,是春树最有归属感的一年。

春树有较为严重的精神类疾病,厌学、厌家、情绪不稳定。每当产生负面情绪时,他常靠娃娃获得力量,“在这个年纪,总会有很多问题让大家焦头烂额。所以为了不影响别人,我就会坐在床上摸着两个崽的脑袋诉苦”。

图为春树的娃娃们

有时,春树还会因为觉得给了娃们太多负面情绪而内疚。为了弥补这些内疚,春树会给娃娃们买衣服、带它们出去玩,给它们拍精美照片,“看着粉粉的它们,心里特别踏实。与其说我照顾它们,不如说它们在治愈我”。

“他们买的不是玩偶,是情感联结”

凌晨两点,宿舍的台灯还在亮着,桌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布料和线轴,林小雨指尖捏着绣花针,在棉花娃娃的头部绣出最后一缕发丝。

终于,她做出了最满意的作品。

365天里,这样的日子好像每天都在上演,这是她做的第102个娃娃。

林小雨与娃圈的邂逅,源于小红书上一组精致的棉花娃娃照片。“当时只觉得可爱,想试试做一只属于自己的娃娃。”她笑道。

母亲作为专业的裁缝,为林小雨提供最初的技术支持。母亲负责裁剪缝制身体,她负责填充棉花、设计五官与造型。首只娃娃诞生后,她随手分享到社交平台,不料竟被网友看上想要购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爱好真的能变成收入”。

随后,林小雨成为了手作博主。父亲提供前期启动资金,母亲提供技术,男朋友负责社交媒体的推广。首批的七八个订单,在家人的帮助成功打包发货。

好景不长,林小雨很快遇到了流量挑战。平台初期给的流量并不多,即使付费推广也收效甚微,甚至曾经长达25天都没有任何订单。但她并未放弃,开始日复一日磨练技术,终于在制作出一个刺绣精美、肢体动作灵动的娃娃后,账号迎来了转机,“原来手艺才是王道”。

图为林小雨的手作作品

最让她自豪的作品,是一只癫狂又破碎的“金克丝”(游戏《英雄联盟》角色)。娃娃披着蓝紫色渐变长发、不对称的服饰、标志性的神经质眼神——所有细节均由她亲手完成。

作品发布后引发广泛复刻请求,涨了好几百粉丝,但她坚持每只微调:“单主的‘推’都是独一无二的,必须尊重。他们买的不是玩偶,是情感联结。”

作为大学生,林小雨的日常被切割成两半:白天做认真学习的乖学生,夜晚化身“娃娃裁缝”。课业最重时,她常熬到凌晨三点,“我知道这样伤身体,但‘经济独立’的诱惑太大了”,她狡黠一笑,“当然,学业永远是第一位”。

尽管一年内制作超百只娃娃,林小雨却拒绝将手作变主业。“它是我应对未来的‘底气’,但不是终点。”

现在的她,依然继续着手作工作。在她看来,每一针的笨拙与精进,都是年轻人在浮躁时代对初心的守护,“就像我妈常说,手艺活,急不得”。

疗愈经济下人们更愿意“养娃”

养宠同样也是疗愈,为何年轻人会选择棉花娃娃?

“相对于养宠,棉花娃娃打理更简单,不用配餐,不用每天遛,很轻松。”面对“娃妈为何愿意养娃”这个问题,很多受访者不约而同地回答。

据《2024年国民心理健康状况、影响因素与服务状况》调查显示,心理健康问题呈现鲜明的年龄与性别分层,抑郁水平在18-24岁青年群体中达到峰值。在就业危机、年龄焦虑、年轻人难以融入社会的环境之下,人们关于情绪稳定的缺口日益放大。

近年来,“疗愈经济”日渐火热。在面对诸多不确定的情况下,人们会更倾向于使用确定的事物来安放情绪。不少娃妈反映:“一个软软的、可以抱在怀里、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的棉花娃娃,远比看不见摸不着的鼓励话语更能起到安抚情绪的作用。”

当小夏带着娃娃出门,自己的“宝宝”被别人认出来时,这让她感到既满足又骄傲,“平时带它们出门时,遇到‘同担’,可以和他们的娃娃一起合照,这种幸福感是其他事物给不了的”。

知网论文《符号互动论视角下棉花娃娃玩家互动行为研究》中提到,棉花娃娃之所以能提供治愈感和陪伴感,本质上反映了玩家在现实生活中未被满足的情感需求。当人际交往无法给予足够的情感支持时,这些被赋予象征意义的无生命体就成为了理想关系的替代性载体。

养棉花娃娃日渐风靡,既流露出年轻人排解情感需求的渴望,也是他们在高压下自我疗愈的新尝试。

春树如此,崇子如此,许许多多的棉花娃娃爱好者皆是如此。在只有娃娃和娃妈的小小世界,他们彼此看见。

统筹:石闯

编辑:岳炎霖 实习生 王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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