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放(二)】42年前的陈振濂:《现代日本书坛概观》
【自白】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留校中国美院(浙江美院)当老师,属于活力青年,有大把的时间供我奢侈挥霍。但我却凭兴趣沉迷于浩瀚博大的文史学术研究;而不想当思想贫乏的又只会一招一式还自诩个人风格的所谓“写字匠”式的书法家。
有利的条件是,身处高校;科研、创新的氛围十分浓厚。当时的大学也没有今天那么“卷”的琐碎生硬的考核指标。而且当时我自己也还没有形成构建成熟完整的“学院派书法创作模式”体系;那应该是后八、九年的事了。
正值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初,想到中国当代书法健康发展,绝对离不开对外部同行信息即“他山之石”的引进、传播与参照,于是就有了1983年对日本当代书法信息的调研和收集资料数据,从而撰成了《现代日本书坛概观》长文发表。
后来于1987年之际,又对台湾篆刻也进行了同一方法模式的调研,撰成《台湾地区篆刻艺术的考察与研究》长文。
两文皆发表于《书法研究》。
今天时过境迁,当时表述的域外情形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在八十年代初中期,这些信息、资料、情况汇总,对当时成立不久的中国书协与浙江书协有着相当的参考作用。比如中国书协的刘艺、佟韦先生,几次遇到时都提到了他们组织对外交流时多以此二文为重要依据和线索;沙孟海师也与我谈及过这些信息曾经对接待海外书法家访问西泠印社时帮助我们确定接待规格和参考定位作用。也就是说,当时的反馈,可以证明它们还是及时的。
它们代表了书法界改革开放“睁眼看世界”的十分有效的努力成果。
28 -30岁之际,不琢磨如何笔会赶场写字卖字挣钱改善生活,而去关心不涉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肉糜”即书法的宏观发展诸要素,试图找出其可以成立的依据,当时的热情洋溢和不避辛劳,现在想想都觉得另类和诧异,而可以奢侈地产生一次自己对自己的艳羡。
感谢《书法研究》的【佳作新读·海外书学】的旧文重刊,让我有机会重温少年意气时的峥嵘岁月和专注痴迷、义无反顾又不受功利诱惑的状态。并想把这种心情传递给今天的书法青年们。看看改革开放第一代的书法人是怎么努力学习和锐意创新进取的。
佳作新读·海外书学|陈振濂:现代日本书坛概观
编者按:《书法研究》杂志起步于1979年,创刊至今,一直坚持发表纯学术研究文章,以严谨专业的治学态度和高质量高格调见重于学界,大大推动和见证了当代书法研究的发展。四十多年来,各种学术课题、学术动态、学术思潮都在杂志里留下了清晰的痕迹。四十多年来,我们风雨兼程,克服种种困难,努力打造以“独立思想,开放视野,严格学风,昌明书学”为宗旨的交流平台,及时反映或启发引领了许多学术热点和学术争鸣。许多作者都是当代大家,更多的作者则从这里步入了书法研究的学术生涯,他们留下了诸多产生重要影响的篇章。
为此,编辑部官微推出“佳作新读”栏目,精选往期优秀论文,以承前启后,回溯历程,激发今天书法学术研究的新思考。栏目甫一推出,便受到读者的广泛好评,并得到多家公众号的转载。为方便读者、书法研究者阅读,现将老文佳作按史论研究、技法探赜、碑帖研究、印学研究、书家印人、书法与文化、书法美学、批评与争鸣、书法教育、海外书学等分门别类加以推送,期望这一批珍贵的书学文献发挥更大的价值。
现代日本书坛概观
陈振濂
刊于《书法研究》1983年第 4 期侵华战争给日本的政治、经济、文化事业造成了极大的损害。但是战后,书法艺术却成为日本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榊莫山先生说,大战后的日本人民,决心从战争的废墟中振作起来,在当时几乎所有领域里,都提出了“复兴”的口号。顽强的民族意识和不甘落伍的努力追求,使日本各个方面都迅速地恢复了元气。他们一面深刻地进行反省,一面则鼓起勇气,向广阔的将来迈进。这种精神必然也会使古老的书法艺术出现相应的巨大变化。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日本书坛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良好景象。它既与空海式唐风书法不同,又与平安假名书法兴起的情况相异,甚至与镰仓禅僧书法也不一样。现代的日本书法,是以严谨的书法传统加上强烈的时代风格来形成自己风貌的。当然,这种特征在不同的流派中也呈现出不同的格调。
从历史角度看,日本书坛出现过一个有价值的追求趋向,即重视碑学,它对于书法流派的形成具有重要的作用。
空海和尚们创立的日本唐风书法,基本上是“二王”衣钵,没有盛唐那种丰碑巨额的恢宏气度,而在日本自身的书法发展历史中,立碑的风气也不曾大兴过。唐风书法也好,假名书法也好,它们所崇尚的只是法帖和墨迹。
但是正如榊莫山先生对“杨守敬的旋风”评价那样,杨守敬到日本后在日本产生了巨大影响。这种种影响中最主要的一条,我以为就是猛烈地动摇着日本传统的帖学观念,大量的北朝碑版进入日本,使彼岸的书家们为之耳目一新,最终则促成了各种艺术趣味的产生。岩谷一六、日下部鸣鹤等书家的出现,证明了这种新鲜而野逸粗犷的作品在日本一出现,就有效地俘虏了日本书家们的心,并通过他们的努力,使之在日本书坛上牢牢地扎下了根。就像阮元、包世臣在中国掀起碑学新高潮一样,杨守敬在日本,借助于日本书家们的配合,也掀起了碑学新高潮,开辟了无垠的书法新天地。
依靠碑学的促进,依靠日本书家们孜孜不倦的追求和探索,现代日本书坛从艺术上为自己在新时期进行各种尝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当然,在碑学旋风的猛烈冲击下,作为原有传统的唐风书法和假名书法也在不断地突破,它们共同构成了现代日本书坛百花齐放的鼎盛局面。杨守敬被日本书法界尊为“日本书道现代化之父”,这不是偶然的,应该正确地估价其意义。
自杨守敬以来,书法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原有的“日展”“每日展”,作为书法活动的核心,仍然发挥着无与伦比的巨大作用和权威影响。但是,从中可以窥见日本书家们似乎又有了新的追求,通过汇集比较新的现代日本书坛文献资料,并加以梳理后,我们看到了这种追求的概貌。
一、书道人口
1980年即昭和五十五年,日本文部省进行了一项有趣的调查,从而,提出了一份《关于国民文化活动情况的报告》。其中有一个很有价值的数据——在全国,书道人口(即从事书法艺术活动的总人数)到昭和五十五年5月为止,共达一千五百六十万人,占全国人口总数的百分之十三点三。可以说,不管在其他艺术领域,如音乐、绘画、雕塑、舞蹈、戏剧等,都无法找出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书法艺术在日本居然有这样的基础,真可说是日本人民心爱的宠儿了。而且,在这一千五百万人之中,存在着这样三个特色:
第一,以从事书法艺术活动的目的而言,大部分日本人学习书法,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培养生活情趣,或是为使自己有一门业余专长。总之,是一种纯粹的业余爱好。而真正打算以“谋取职业”的目的来学习书法的,仅仅占总人数的百分之二点七。
第二,以展开书法活动的场所而言,在家庭进行活动的占百分之三十九点八,而在公共设施等场所进行活动的则占百分之五十点三。当然,这个所谓的公共设施主要是指美术馆和展览厅,举办大型的书法展览非在其中不可,一般家庭是难以胜任的。
第三,如果再调查一下参与书法活动的男女性别的话,那么在一千五百六十万人之中,女性占了极大优势。男性书法爱好者有六百一十万人,女性有九百五十万人。再把学生儿童(从小学三年级到中学二年级)算入的话,则这种比例将拉得更开。因此,日本一些评论家似乎是在炫耀又像是在感慨,书法显示出明显的女性文化活动的发展趋势。
重视陶冶性情和提高修养,而不仅仅着眼于“谋取职业”,这使得一个书法爱好者在学习时,不必去迎合各种各样的时髦风气。在进行探索和创作时,可以最自由地选择自己的艺术道路,这对形成当前日本书坛各家各派荟萃一堂的兴旺景象,无疑是必不可少的。从古代的流仪书道到现在,书法艺术往往是代代承传。在继承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暴露出种种因袭相沿的痕迹,不管是为榊莫山所严厉批评的以尊园亲王为首的流仪书道,还是作为新兴力量的其他系统,都难以避免这种弊病。然而,当书法艺术从少数专家手里解放出来,被作为平凡人生活的一部分之后,这种发展的惯性才显而易见地得到了控制。每个书家,都可以从传统中去汲取营养,不必去遵循那么多艺术上的清规戒律。他可以根据自己的性情口味,灵活地调整自己的学习和探索过程。所以书法一旦进入了人们的生活之中,它也必然会对提高整个民族的书法欣赏水平和素养产生作用,它会成为书法艺术发展的一个很好基础。
其次,书法是一种观赏性的艺术,它与绘画一样,最好的交流场所自然是展览厅。在那里,各种作品可以竞相露面,让公正的观众去评判每一个作者探索的成败。榊莫山在他的著作中谈到,1922年(大正十一年)的“平和博览会”上,书法作品被认为是学术而不是艺术,被取消展出的权利。这引起了群众的不满,最终则导致了“大日本书道振兴会”的成立,又在大正十五年举办了第一次书法展览。可见,当时的日本书坛,能进行有效的交流活动并使广大人民确信书法艺术之存在的最好证明,就是展览会。
但是在现在,书法活动的场所却不仅仅限于展览厅了。家庭作为新型的艺术讨论的场所,越来越受到书家们的注意。从唯一的展览厅形式向家庭形式过渡,在艺术上有如下好处:(一)艺术家们的探索可以不拘泥于官方展览会执掌人物的口味,可以完全不受来自任何方面的干扰。(二)举办展览可以因时因地,不必像官方的“日展”“每日展”那样,循环期至少一年。形式多样、活泼,收效也快。(三)在大量的家庭中形成这种浓重而高雅的艺术气氛,对于提高整个民族文化水平将带来明显的好处,对于普及书法艺术,该具有何等重大的意义。
全国性的大型展览的权威性质和核心作用是不可否认的。家庭可以成为书法交流的理想场所,但却无法取代大型展览。在现代日本书坛上出现的这种有趣现象,却仍然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最后是女性书家的逐年增加。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女性书家的增多倒是反映了日本社会现状的一个明显特点——在日本,一般男子在外工作,女子在家操持家务,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种种风俗,使大批赋闲在家的女性们,倒有时间有精力去从事书法艺术的学习,无意中成为推广普及书法艺术理所当然的合适对象。我们不禁想到了假名书法的诞生和“女手”这一称号。当然,政治上没有地位的女性,在学习书法时,自然较少地受到来自政治或书坛权力中心的影响。同样也可以更为自由更为轻松地从事自己的探索工作。而且,她们还有着比平安时期女性书家更为有利的条件,即有了日本书法史上的两件瑰宝——禅僧的“墨迹”和杨守敬的碑学,而使可供取法的艺术珍品更多了。
了解了以上三个特点之后,我们可以认识到,日本书坛近年来之所以会风格多样,而且,显得如此变幻莫测,是和它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它在实际生活中的作用以及创作者的各种条件分不开的。古代日本书法那种以一个大家或一种流派笼罩整整一代的现象,到今天是不可能重复出现了。随着今后书法艺术的发展,这种影响还会继续保持下去。
谈到对今后的展望,文部省的这份调查报告也提供了一些重要的资料。在调查中有这样一个命题:“您想在今后继续从事的文化活动。”结果表示愿意继续从事于书法学习的人口占日本总人口的百分之十四点九,比起现有的百分之十三点三的书道人口,又要增加百分之一点六。这就意味着,近几年书坛将继续增加一百九十万生力军。日本评论家们认为这是书法发展的潜在人口。他们乐观地称为“未开发资源”。这样广泛的普及程度,这么一支庞大的艺术队伍,又以如此高的增长率稳步上升,它对书法艺术本身的推动作用难道还用怀疑吗?
二、书法展览
前些时候,在与日本书法家闲谈时提到了日本书法展览的问题,他们形容说:“日本书展多如牛毛。”这句话的含义很复杂,既可理解为书坛繁荣,风气使然;又可理解为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其中除了一些比较权威性的全国展览如“日展”之外,还有各种名堂的展览形式,通过对它的了解,可以从另一个侧面看到书法艺术在日本的普及程度和强大的群众基础。
最重要的自然是大区的展览。如1982年7月在大阪举行的二十九届全关西美术展,其中包含了一个书展。又如第三十二届福井县展书道展、第三十六届岐阜县展书道展等等。这类展览的特征是地域性强,组织性强,通常是由当地的学术性权威机构如美术馆或各协会出面组织的。在日本,这类展览遍布全国。从地区上大约可以划分为几个大部分,如东京、东日本、中部、近畿、西日本等等。我们试将1982年9月东京地区的书道展罗列一下:
展览名称 | 地点 | 时间 |
第八次东京展览 | 东京都美术馆 | 9.19—10.6 |
玄美人展 | 上野之森美术馆 | 9.19—9.25 |
独立秋季书展 | 上野之森美术馆 | 9.26—10.1 |
弘法大师逝世纪念展 | 上野·松板屋 | 9.2—9.14 |
第十三届现代女书家展 | 上野·松板屋 | 9.23—9.28 |
永云会书展 | 上野画廊 | 9.8—9.12 |
香云会书展 | 上野画廊 | 9.15—9.21 |
香墨会书展 | 上野画廊 | 9.23—9.27 |
村上北海书展 | 日本桥·三越 | 9.21—9.26 |
虚心会书展 | 好文画廊 | 9.1—9.5 |
正方会书道展 | 好文画廊 | 9.14—9.19 |
零展 | 好文画廊 | 9.23—9.27 |
爽美社展 | 中央公论画廊 | 9.6—9.11 |
卜门书展 | 越后屋美术厅 | 9.14—9.20 |
第三届草流会书展 | 十字屋画廊 | 9.14—9.18 |
书游会展 | 十字屋画廊 | 9.28—10.3 |
第二十七届目白会书展 | 银座·松屋 | 9.24—9.29 |
しゅはり会书展 | 松崎画廊 | 9.2—9.6 |
第九届枫会展 | 松崎画廊 | 9.8—9.11 |
第十届大鹏会展 | ゆふきや画廊 | 9.7—9.12 |
大东向寿会书展 | ゆふきや画廊 | 9.14—9.19 |
谷五郎书作展 | ゆふきや画廊 | 9.14—9.19 |
书穗展 | ゆふきや画廊 | 9.21—9.26 |
靖真会书展 | ゆふきや画廊 | 9.28—10.8 |
书坛巨匠シ二书展 | 银座·鸠居堂画展 | 9.14—9.19 |
新和样书作展 | 银座·鸠居堂画展 | 9.21—9.26 |
谷村熹斋书作展 | 银座·鸠居堂画展 | 9.28—10.3 |
贞香会同人展 | 日产艺术展厅 | 9.2—9.7 |
重阳会书展 | 日产艺术展厅 | 9.9—9.14 |
光庄社书展 | 日产艺术展厅 | 9.17—9.21 |
鹤心同人书展 | 日产艺术展厅 | 9.23—9.28 |
兰芝会展 | 日产艺术展厅 | 9.30—10.5 |
龙云书道会展 | 银座·洋协会堂 | 9.1—9.5 |
第三次日艺东京展 | 东京都勤劳福祉会馆 | 9.3—9.5 |
作品集“鹰”刊行纪念展 | ウナツク展览厅 | 8.25—9.22 |
第四届研墨书道展 | 丰岛区民中心 | 9.1—9.3 |
书团连代表作画展 | 新宿·三越 | 9.21—9.26 |
第二十一届灯雪会选拔展 | 新宿·小田急 | 9.3—9.8 |
第二十六届世田谷区书道展 | 朝日生命画廊 | 9.3—9.5 |
一元会准同人展 | 朝日生命画廊 | 9.14—9.19 |
会员选拔展 | 朝日生命画廊 | 9.14—9.19 |
桑原翠邦·素雪双寿展(并贺寿一百人展) | 涉谷·东急广场 | 9.21—9.26 |
中国书道展 | 涉谷·东急广场 | 9.11—9.15 |
叶越会书道展 | 涉谷·东急广场 | 9.16—9.21 |
湖心社展 | 涉谷·东急广场 | 9.22—9.25 |
墨荣会书道展 | 涉谷·东急广场 | 9.26—9.28 |
秋季优秀作品展(有书法二十五件) | 五岛美术馆 | 9.7—10.24 |
晴见书道教室书道展 | 府中新广场 | 9.25—9.26 |
玉翠社展 | 青梅·西友 | 9.10—9.14 |
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东京地区居然有如此之多的书法展览,这是很惊人的。我们列举东京地区的书展,并通过这些材料来思考一下,这些展览有什么特色?它作为地区性展览的后援和基础,在书法界起着怎样的作用?是很有意思的。
从上述资料中,各种展览可划为四大类:第一类是带有地方色彩的展览,规模比较大,如东京都美术馆举办的“第八次东京展”、东京都勤劳福祉会馆的“第三次日艺东京展”等。这些展览,在各种形式的展览中起着核心的作用;由于它能容纳较多作家的作品,因而号召力也比较强。第二类是集团性的展览,如永云会、香云会、大鹏社、靖真社等许多书道会的展览。这些名目繁多的会社,本身就自成体系,有自己的领袖和导师。因此,它往往带有一定的艺术倾向,不像综合性展览,面目比较杂。其他一些同人会也当属此例。第三类是个人书展,如村上北海书展、谷村熹斋书展等等。这类展览往往需要艺术家个人具有全面的书法修养,要能够多方面地擅长各种书体书风,不然,整个展览千篇一律,便很难吸引住广大观众。第四类是综合展览中的书法部分,如五岛美术馆举办的“秋季优秀作品展览”,是一个综合性的艺术展览,包括绘画、工艺等等。其中有二十五件书法作品,既是整个展览的一部分,又可自成体系。赫赫有名的文部省官办的“日展”,曾经使多少艺术家心向往之,但它也是个综合性的展览,书法只是其中的第五部分。可见,这种做法也是久已有之的。在现在的日本各县展中,也普遍采取这种形式。还可以看到一些形式更为灵活的展览方法。比如:以女性书家为重点的“第十三届现代女书法家展”,参加者都是在各书会中比较活跃的女书家,都经过各会的领袖和第一流名书家的推荐,表现出较为明显的特色。以书体为重点的“和样书作展”,则反映出较一致的风格体制的趋向,对某一种书风的发展和学习具有较强的刺激作用。以教学为重点的“晴见书道教室书道展”,是一种师生联合展览,既有集团性质又可以作为显示教学成绩的汇报展出。以临摹为重点的“第十五次现代临书展”,则是在众多的创作展览中别树一帜,特别能吸引那些书法的初学者们。以祝寿为重点的“桑原翠邦·素雪双寿展”,不但有寿星寿婆们自己的作品,还有贺寿者的书法作品,并且多达一百件,不啻是一个以祝寿为名目的联合书展。以选拔为重点的《光庄会选拔书道展》,不但有展览的效果,而且还可以为团体物色人材,从艺术上组织上巩固团体本身。当然,还有以学习古典传统为重点的“弘法大师作品展”和作为交流的“中国书道展”等其他形式的展览。这些,都仅仅是就东京地区9月份的展览而言,随手拈来的这份材料,已经使我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了。日本书展的另一个特色,就是每展一般都要评定优胜者。如“日本书展”的最高奖是“内阁总理大臣赏”“文部大臣赏”“日本美术协会赏”。“日本综合书艺院展”的最高奖是“文部大臣奖励赏”“东京都知事赏”“读卖新闻社赏”“最高艺术赏”等等。各会展也都有奖,如“特别赏”“大赏”等。从这些奖中一则可看到日本民族那种顽强的竞争心理,另一则也可以窥出政界、新闻出版界对书法的影响,这种影响往往会成为书法界活动的强有力的后盾。展览会还有一个特色是展期短。除了几个大型的书展展期超过一个月之外,一般的集团展和个人展都只有一个星期左右,有的只有三天。展览的期限一短,展品的调换频率就高,能露面的作品就更多了,这为艺术风格的多样化面貌的形成提供了很大便利,也符合日本人生活节奏紧迫,讲究快速度、高效率的习惯,其灵活性和适应性都是不言而喻的。展览会的再一个特色,就是有些展览为了吸引观众,扩大影响,还举办了讲演的活动。有的是作学术报告,有的是在现场分析作品,这对观众是很有魅力的。如1982年10月24日开幕的“第三十三届奈良县艺术展”,是一个地区性的综合展览,包括了日本画、洋画、雕塑、工艺、书法、摄影六部分,在展览期间请各部门的审查评选人进行讲解。这种讲解可以起到艺术、学术互相融合,扩大普及面和交流面的作用,因而是很有价值的。多如牛毛的展览,其质量是否都很过硬,自然是值得研究的,其中肯定会掺杂一些很粗糙的作品。但这些材料至少可以证明,书法艺术在日本的被欣赏和被研究的风气深入到各个阶层之中,书法已经成为日本人民文化生活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三、书法流派丰富多变,百花齐放,这是现代日本书坛一个明显标志。日本书法界的各种流派争奇斗艳,竞相发展的现象,在绘画领域中也不曾如此。明治后期的日本书坛,向现代化迈出了大步。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日本书坛又出现了不少书道团体和书道展览。我们通过“每日展”来考察一下日本人对书法流派的一些典型看法:“每日展”把书法分为七个部分,这七个部分实际上就是七种流派或形式。第一部分是汉字作品。这部分作品以楷行篆隶草的传统书体为基础,极力追求中国式的书法艺术传统(图一、二、三)。它遵循中国书法对线条的各种要求和标准,书写内容也以汉诗汉文为主。
图一
图二
图三
第二部分是假名作品。以日本的和歌、俳句作为主要书写内容,用假名字母书写(图四)。它在艺术上是纯粹的日本风貌,可以把它看成是日本书法的民族传统。
图四
第三部分是近代诗文作品(图五)。它是以日本近代现代诗文为素材,极力追求书法的大众化色彩,突破汉字和古代假名的玄奥高深,在书体上则是假名与汉字掺杂。与社会的应用文字最为吻合。
图五
第四部分是少字数作品(图六)。这是相对于多字数作品而言,以一个或几个汉字的素材,着力表现间架结构上的空间美感,并辅之以个性强烈的线条,以达到抒发性情的目的。
图六
第五部分是前卫书道,又称墨象派,不拘于文字的限制,也不注重传统的笔墨点线的处理,认为书法就是黑白艺术,依靠各种对比来达到表现的目的(图七)。因而它与习惯上的书法艺术的概念相差很大,似乎与抽象绘画不无共同之处。
图七
第六部分是篆刻,与中国的篆刻艺术的概念一致,所刻的也都是汉字,用石章镌刻,也遵循中国篆刻艺术的传统法则(图八)。
图八
第七部分是刻字,是以书法作品镌刻于木、石等材料上,所遵循的是汉字书法的传统(图九、十)。一般书家是兼书刻两技于一身。既追求书法的神采,又追求刀法的意趣。它与篆刻有共同之处,都是刀笔并施;但又有不同之处,书写不限于篆刻,方寸也大得多,匾额、条幅均可施之,而且还有不同的色彩处理。
图九
图十
“每日展”的这七部分,在具体的地区或协会展览中,会发生相应的变化,或是在比例上得到调整。比如:第三十七届德岛县展,分为汉字、假名、近代诗文、前卫四部分,少字数不单独列为一部分,归入汉字作品中,刻字与篆刻部分不展。又如:第十二届四国书展分为二期,前期展假名、近代诗文、前卫、篆刻、刻字、少字数各派;后期专展汉字作品,对汉字书法似乎特别重视,如此等等。在各种展览中,汉字派、假名派、近代诗文派和少字数派的作品一般比较稳定,前卫派则有时受重视,有时被冷落。至于刻字和篆刻,因为是写与刻相结合,是书法加雕刻(或工艺)的结合品,因而有时也不被作为一种独立的书法流派予以展览。汉字书法和假名书法两大派,它们分别代表着中国书法的古典传统和日本书法的古典传统,共同构成日本书坛上的古典主义流派。近代诗文派的情况比较复杂。从一些资料看来,近代诗文派这个名词的定义一直无法确定。近代诗文派书写的既不是日本古代的和歌(假名),又不是中国古代的汉诗(汉字),而是近代人所写的诗歌或文章。但是,构成艺术流派的关键是在于书写形式,如果仅凭书写的内容是难以形成流派的。因此,近代诗文派这个名称其实并不妥当。实际上,近代诗文派的形式是相对和歌与汉诗书法而言的。和歌作品是清一色的假名字母,汉诗作品则是纯粹的方块汉字,而近代日本通用的文字,则是假名与汉字的混合。因此,近代诗文派是汉字书法和假名书法的混合体,在文字上具有明显的综合特征。也有日本人称之为调和体,认为是调和了汉字和假名。这样看来这个名称似乎更准确些。如果说,在“日展”中,汉字、假名、少字数、前卫各派的艺术特征十分明确的话,那么近代诗文派在艺术上的分界则是不明显的。但它在日本却是最受欢迎的一派。今天日本人对汉诗与和歌备感陌生,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这样一种可读可识,直接来源于日常文字的书法艺术流派,它无疑是具有充分的魅力去攫取人们的心的,就像在中国书法中甲骨金文总是不如行楷书那样拥有广泛的观众一样。能读,这是现阶段一般观众的习惯要求,于是,艺术个性的不明确和书写内容的广泛普及,便构成了近代诗文派的基本特色。它在日本书坛上,是很有号召力的一个流派。小木太法在《略谈日本现代书道》中,对近代诗文派作了如下解释:以日本近代、现代诗文为素材,而书以假名(见《书谱》第三十七期)。这个定义是不准确的,如果是这样,那个流派可以纳入假名书法中去了。天石东村在《书道入门》中说得比较客观:以近代的诗文作为素材;依靠对古典主义作品的锻炼而产生的技法,试图对汉字和假名进行调和的一种流派。值得注意的倒是中间一句的“依靠”两字,表明近代诗文派的艺术风貌是不可能游移于作为古典主义的汉诗、和歌两派之外的。少字数派的宗旨是:以一个或几个大字为创作素材,着重表现汉字的造型美。从广义上说,它与汉字书法似乎区别不大,但它与汉字书法却又有不同的追求。它的着眼点并不在于诗句的排列和整篇字各种字形组合的章法部分,而是注意单个字的结构形态之美,进行必要的夸张,从某个方块汉字中疏密、聚散、粗细、曲直、黑白的布局及疾迟、干湿、方圆、正斜的线条上去追求艺术的表现。这种不离开汉字的基本结构,但在夸张时却注入了更多的感情色彩的艺术特色,使少字数派书法也广泛地为人们所称道。书法的日益现代化,迫使它本身对艺术表现和抒发感情的要求也予以突出的重视。意蕴上、形态上、线条上、布白上的各种卓绝效果,使长期以来只习惯于欣赏汉字书法和假名书法的观众对少字数派刮目相看。他们从作品中感受到了美,领会到了新生活的启示。少字数派拥有广阔的前景。争执最多的是对前卫派的看法。在现在日本书坛,有贬它一无是处的,也有捧它为书法发展方向的,但均少根据。如何恰如其分地来认识它的成败得失,是一个尚待研究的学术课题。平心而论,前卫派在对因循守旧的书法进行背叛的过程中,是发挥了一定作用的。它注意吸收西方流行的抽象艺术的特点,试图从最简单的黑白艺术的概念中进行突破。在这一派中,甚至文字的限制和线条的限制也都可以打破,说它是书法流派,倒不如说它是用毛笔和墨进行抽象绘画的创作更为妥当些。作为书法与世界上其他艺术形式进行交流的前驱,前卫派自有它存在的价值。但是,它有着严重的局限。不以文字作为基础,这意味着它不必以线条作为创作的基本起点,这恰恰违反了书法艺术是线的艺术这一金科玉律,同时也就消解了文字结构的造型美。而我们知道,书法与绘画之间的根本区别,即在于书法是表意的,是“书”字,绘画则是造型的。脱离了文字的表意特征,前卫派也就只能像绘画那样走造型的道路,尽管说它是在造抽象之形也罢。但绘画的造型有实物为依据,有一整套构图、色彩上的规律,而前卫派又没有这个基础,于是它既不可能像绘画那样在创作过程中依形立线以表现“势”,又不能像书法那样依靠文字的固定结构和笔顺趋向去表现“势”,最终它便无可奈何地成了一种没有“势”的线条陈列,当然也就缺乏书法艺术中的一些不容忽视的法则,也就难以引起美感。我们在指出它的书法属性不强的同时,绝不是要把它排斥于艺林之外,前卫派完全可以作为一种“边缘”艺术而发展。加之,日本人仍然把前卫派划归书法之中,自有他们的社会观念、民族习惯诸方面的原因,也不必强求统一。现代日本书坛从表面上看是“五重奏”(有五种流派共存于书坛,不包括篆刻和刻字),实际上却是三种主要的艺术支配力量在起作用,这就是:汉字、假名(近代诗文介乎其间)、少字数(包括前卫派)。
如果再来回忆一下榊莫山先生的《日本书法史》,把现代书坛的这种现象与历史挂起钩来,那么又可以找出这五种流派的各自渊源和在书法发展史上的正确地位。我们试用一张表来说明问题:
刊物名称 | 创办者 |
《一东》 | 一东书道会 |
《冲绳书道》 | 龙雅书道会 |
《回㳕》 | 回㳕书道会 |
《玄海》 | 书道玄海社 |
《现代书诗》 | 现代书诗创风会 |
《现代书人》 | 现代书人联盟 |
《关西书艺》 | 关西书艺院 |
《惠风》 | 龙峰书院 |
《现代书道》 | 现代书道 |
《研墨》 | 研墨书道会 |
《虹友》 | 虹友书道会 |
《今日学书》 | 今日学书社 |
《笹波》 | 书道笹波会 |
《书》 | 春洋会 |
《书苑》 | 日本书道教育会 |
《书海》 | 书海社 |
《书学》 | 日院 |
《书镜》 | 书镜社 |
《书敬》 | 全日本书道教育协会 |
《书艺公论》 | 书艺公论社 |
《节艺新潮》 | 节艺新潮社 |
《书艺中道》 | 晴岚馆 |
《书源》 | 书源社 |
《书香》 | 日本墨书会 |
《书香》 | 书道香璎会 |
《书作》 | 书作 |
《书作家》 | 日本书作家协会 |
《书人》 | 书人会 |
《书人》 | 日本书人会 |
《书神》 | 书神会 |
《书圣》 | 书道研究书圣会 |
《书宗院报》 | 书宗院 |
《书台》 | 诚扇书道会 |
《书坛》 | 书坛院 |
《书道俱乐部》 | 日本书道研究会 |
《书道人》 | 日本书道人联盟 |
《书道美术》 | 日本书道美术院 |
《书心》 | 日本书道研究会 |
《书心》 | 现代书艺院 |
《书法世代》 | 书法世代之会 |
《书之光》 | 日本书道学院 |
《书之美》 | 书之美研究会 |
《书范》 | 凌墨书道研究会 |
《书丰》 | 日本书道振兴协会 |
《书法》 | 日本书法协会 |
《全书艺》 | 全日本书艺文化院 |
《日本书道》 | 日本书道教育联盟 |
……可以列举的还有很多。这么多的刊物杂志,看起目录来一定是很有趣的。大量的刊物名称即取自于协会名称,但有些刊名也体现出某种特色。如现代书诗创风会的会刊《现代书诗》,一看就知其宗旨是推广近代诗文派,流派特色很浓。又如关西书艺院的院刊《关西书艺》,代表了关西的地方书法特色。特别是还有几个重名的刊物,如《书香》《书心》《书人》等,更是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到,日本人为取刊名也伤透了脑筋。这些刊物一般创办年代较长,有的竟出版到六百四十期之多,但通常每一期中有分量的学术研究文章也只有一二篇,大量内容倒是情况简报、活动记实等资料性的东西。每一种都有自己的编辑特色。日本书道教育学会举办的《书学》月刊,从1950年(昭和二十五年)起一直办到现在,历史达三十三年,每年一卷十二号,有一定学术价值。不少书法教育团体机构也发行会刊学报,这些刊物对于普及而言意义是重大的。还有一些是各会社自行编印的书刊,如日本刻字协会是一个比较有影响的刻字艺术团体。它组织了一百八十一个会员刻了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九十九人刻前赋,八十二人刻后赋,曾与中国的西泠印社联系,在印社钤拓了二百部印谱,后又印刷了大量普及本。又如日本另一个书法会社若越书道会,本身有会刊《若越习字》,已出到四百十一期,又准备在1983年编印《若越书道会五十年史》,对该书道会的研究提供了一份极好的资料。第三类是古今碑帖。不管是欣赏还是临习,碑帖的出版是绝对重要的。在这方面日本书法界也不遗余力。一部《书道全集》,其实就是一部古今碑帖汇集。然而,在日本,成系统的和单本的各种碑帖资料仍然无以胜计。比较有名的成套碑帖有二玄社的《书迹名品丛刊》。每种碑帖为一册,十册为一套,到现在共出版了二百零八种碑帖计二十一套。体例采用混合编法,即一套中汉唐宋元明清各代作品都有,可称是足以与《书道全集》媲美的古今碑帖大全,且以作品编次也显得富有特色。青术香流编的《古典解意》丛书,以每一种碑帖为一集,现在己出了四集。第一集是《孟法师碑》,第二集是《兰亭序》,第三集是《十七帖》,第四集是《孔子庙堂碑》,每集有注解、释文、点画分析、笔法评讲,还有局部放大,也是一套很有潜力的书法丛书。单本精印的碑帖也很多,近代名书家比田井天来的两种手迹《呈黑崎研堂诗稿》《天籁帖》,首次结集出版。吴昌硕的手札三十通也在日本印了出来,号称受到当代第一流书家所推崇。已去世五十周年的山谷尚亭的遗墨,包括临的《高贞帖》作品,也于1982年隆重出版。凡属中国书法史和日本书法史上的著名书家一般都有单册碑帖墨迹行世,可以说,出版的碑帖是古今中外,各色齐全。工具书在日本也很受重视,赤井清美编的《行草大字典》、佐野光一编的《王羲之行书字典》、伏见冲敬编的《书道字典》等等,一般都有相当的规模。可以窥出日本书坛整理古典传统书法的一些情况。最值得我们加以重视的是:日本书法界的出版活动也具有现代化的色彩,情报的交流和整理,速度快、效率高。日本有一个比较权威的报纸《书道美术新闻》,每月一次,逢一日出刊,大凡全国的展览、出版物、学术活动,都可以在此中查找,同时还有各书法学校的招生广告,书法篆刻家的作品润格,书家逝世的讣告,以及中国书法出版的情报等等,甚至还有长寿书法家的名单和收入最高的书法家名单,职务、地址,应有尽有。这对于推动、促进和指导日本书法发展与了解书家生活状况,具有极重要的沟通交流作用。日本书坛的繁荣昌盛,大约与它的贡献也分不开吧。活跃于日本书坛的出版社如二玄社、平凡社、木耳社等等,几乎专门出版书法刊籍,对近年来日本书坛影响很大。有的报社则努力倡导书法展览,如“每日展”就是每日新闻社主办的最大规模的展览。读卖新闻社是日本很有影响的报社之一,它自己出面组织书展,1982年12月举行第七届读卖书展,分别在东京、大阪、九州、名古屋、东北五地巡回展出。征集作品的通知上写着:凡十八岁以上的书法爱好者均可应征,并设“内阁总理大臣赏”“读卖大赏”各一名,奖金一百万日元;“文部大臣赏”一名,奖金五十万日元;“读卖赏”五名,奖金三十万日元;“优秀赏”十名,奖金十万日元。此外,每位入选者都有入选证。从这些奖的名目可以看出,文部省等官方机构也参与了这个展览的筹备工作。有出版部门的主办,有政府的支持,这种书展的荣誉魅力难道还不足以征服那些书法爱好者吗?出版社和新闻社的参与,是书法活动得以推广发扬的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
五、书法教育一个具有一千五百多万书法人口的国家,而没有书法教育事业,是难以想象的。日本的书法教育近年来也呈现出一派生机,它为日本社会有力地输送了大批书法繁荣所急需的人材。重视书法教育,并不是近几年的事。早在战后,日本人就已经在为书法教育而大声疾呼。以日本近代书坛巨匠丰道春海为理事长的书道联盟,为努力在中小学恢复书法课做出了重大贡献。怪不得现在日本书家对丰道春海是那么崇敬,号称“丰道时代”。除了小学中学有书法课之外,高中开始选修书法,文部省于1978年(昭和五十三年)8月颁布的《高等学校学习指导要领》中,把书法教学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提高书写能力,形成爱好书法艺术的习惯,培养书法表现和欣赏的基础性的能力。第二阶段:在提高书法表现鉴赏能力的同时,了解书法的理论和传统。第三阶段:进一步加强书法表现欣赏的创造性的能力,对书法理论和传统有深入的理解。在这个基础上,确定了一些相当具体详细的步骤。其中包括书法美的构成,时代风格的特征,生活与书法的关系,中国、日本的书论和书迹,以及字形、点画、笔墨的功夫和意趣等各方面的研究课题。有这样的提纲和具体安排,日本的书法教育可以说是成绩斐然了。日本书法教育史上的第一件大事,是1948年(昭和二十三年),正当日本还处于战后一片混乱之时,却在东京召开了第一届全国书道教育大会,近千名代表出席,这次大会奠定了书法教育事业的基础,并亮出了全国权威性机构的牌子,统一了号令。此后,在和歌山、千叶市……直到1951年,由文部省决定,在小学中恢复毛笔习字课,在初中的国语课中也设置了书法课,逐渐完善了书法教育的体制。1959年(昭和三十四年)1月,全国书道教育研究协会成立。这是一次书法教育工作者超派系的大团结。它的组织范围遍及所有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此后每年一度举行协会大会。1982年(昭和五十七年)9月29日,全国大学书道学会成立。日本教育大学协会书道分会,在静冈举行了又一次书法教育盛会。会上着重研究了如下课题:(一)大学中书法讲座的重要位置;(二)大学入学考试中的书法试题的应有水平;(三)关于书法教师的培训问题;(四)全国公立私立大学中书写、书法教育的实际情况;(五)公立私立大学中书法教育问题及其他;(六)关于20世纪80年代书法教育方向的倡议。可见,各个议题都有极强的针对性。这样有目的的讨论,无疑会在实际书法教学中产生极大影响。除此之外,这次大会还有两个值得一提的活动:一是学术研究论文的发表;二是举办了全国大学书法教师作品展。为了深入了解日本书法教育的现状,我们打算再从几个角度来深入考察一些问题:(一)学校:一般是在各教育大学设立专科招收学生,比如1982年日本六所著名大学招生,它的考试科目如下:1.现代国语和古典文学的测试;2.楷、行、常用草书、假名的书写测试;3.以书法史为重点的笔试。六所大学的招生额虽也有限,但学校一多,则学生培养的数量也可观(达二百名左右)。各大学除了招收正规学生,还不时举办书法讲座。如筑波大学1982年秋天举办公开讲座,从九月六日起接受报名,整个讲座持续两个月。这类讲座,很像我国的书法业余学习班,其特点是期限短、适应性强,又不耽误工作,因而广为日本人所喜爱。除了正规大学中有书法科之外,还有许多书法专科学校。最著名的是日本书道艺术专门学校,开课的内容是:创作课分楷、行、草、假名、篆、隶、新和样、钢笔字等;理论课分书史、书论、教授法、作品研究;修养课范围较广,有国语、日本文学、教育学、鉴赏知识、美术史、汉文、东洋文化等等。日本教育书道艺术院也办了个学校,它的教育方法采用个别指导的形式,号称“一对一”,据说训练比较严格。区别于学校教育的是书塾,它类似我国旧时代的私塾。但这种不正规的书塾,既是短期训练班,又可以作为向书法家目标进军的一个起点,因此它一直是现在书法教育中的重要领域。(二)教材:一般而言,各大学都有自己的教材。这些教材许多就出自于本校执教者之手。作为从事多年书法教育工作的这整整一代书法教育家们,在这方面花费了大量精力。此中最值得一提的是日本东京教育大学教授上条信山的著作《现代的书法教育》。这是一部既具有历史文献性质,又具有学术研究性质,还具有教育学探讨性质的综合型著作,在现代日本书法教育领域中可以说是声誉颇高的。书法教育书籍在日本比正规的史论著作还多。任何一个较有能力的书法教师只要将自己的教学笔记整理一下,就是一本教学书,不像史论专著,非专门研究者难以应付,因此,这方面的书籍不一一列举了。(三)“书塾经营学”:在日本这个竞争性很强的社会中,书法学校、书法讲座、书塾等如雨后春笋,遍地皆是。这样,如何保证学生来源便成了一个大问题。于是日本人公开提出,应该有一门“书塾经营学”。它指的是如何招收学生的种种手法,与商业经营在某种程度上不相上下。有些日本人大言不惭地把招募学生的竞争说成是“学生募集作战”,从中可以看出其激烈的程度。这种把书法教育变成牟利的手段,或许,是资本主义社会艺术教育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现象吧。建立书法教育体系,日本在这方面确实有过成功的经验。他们曾经明确认为,书法教育的任务,就是制定目标、明确范围,并在每一单元中将学习的选题、步骤、共性等方面的问题加以系统化,以充实这一体系的各个部分,这种着眼点是对的,而且它现在也确实在书坛繁荣的大事业中起着不可缺少的重要作用,对它的价值和意义不应低估。
六、与中国的交流近年来,随着中日书法交流的频繁,两国书家接触的机会也日益增多。日本书法界的主流、大量的有识之士对中国书法表现出极大的尊重。他们诚恳而虚心,渴望与书法故乡的同行们携起手来,共同整理和发扬光大这份充满艺术魅力的宝贵遗产。特别是近一二年来,这方面的活动日益繁盛,显示出前所未有的良好趋势。第一,请进展览。这部分展览既有政府组织的,也有民间邀请的。以第一次赴日本的“中国书法展览”为开端,近年来组织了多次活动。如中日双方联合组织的“中日书法联展”,各自集中了著名的书法篆刻家二十余人。中国方面有沙孟海、林散之、王个簃、诸乐三、启功等;日本方面有西川宁、村上三岛、青山杉雨、小坂奇石、手岛右卿等,组成了一个强大的联合阵营,展览的影响很大。又比如近年到日本举办个展的中国书家,在日本也很有影响,书家本人还与日本书界人士交流书艺,效果很好。类似的展览很多,如上海和大阪已搞过好几次展览。杭州市文化交流代表团访日,带去了“西泠印社吴昌硕书画展览”,轰动了全日本,声誉很高。这些都是展览交流的重要记录。第二,共同探讨学术问题。1981年8月,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文联、全日本书道联盟、日中文化交流协会在山东联合举办了“中国书法研修会”,有四十七位日本书家赴华参加学术讨论。1982年10月,又举行了第二次“中国书法研修会”,十七名书家来华,并与中国方面的专家一起访问了潍坊、掖县,还调查《郑道昭摩崖碑》的现场,并就这一专题进行讨论。这种实地考察和探讨的活动形式,是以前两国书法交流史上所不具备的。第三,派出展览。近年来中国的日本书展数量相当可观,而且品种较多。如日本一个书派的专题展览“日本刻字展览”1982年3月来京,在中国美术馆展出,引起不小的反响。又如“日本现代少字数书法展览”也于同期在北京民族文化宫举行,共一百零一位著名书家的作品,获观众好评。此外,一些地区如北京、上海的日本书法展览也很多。第四,派出代表团和访问团。自1980年中国书法家代表团访日之后,日本来华访问的代表团每年有许多。1981年9月,全日本书道联盟理事长饭岛春敬率代表团来华访问,还参加了纪念鲁迅诞辰一百周年的各种活动。除此之外,各地区、各民间团体、各会社的书法访问团来华也日益增多。西泠印社是日本书法篆刻界崇仰的地方,每年有大量的接待任务。前几年,为了赠送吴昌硕铜像和举行安放仪式,日本还专门派出代表团,可谓盛况空前。当然,近年中国书家去日本的访问活动也明显增加了。第五,派出留学生。1980年,日本向中国派出书法留学生,到浙江美术学院学习书法篆刻。这些留学生在中国的学习条件是很好的,有老教授和著名书家进行直接指导,又能与中国同行们切磋交流,一般进步很快。他们回国后,对于联系中国和日本的书法活动,将起到良好的纽带作用。自此以后,书法留学生每年都有派出,随着今后的发展趋势,人数可能还会增加。中国书法与日本书法在强调各自的民族性的同时,也会在一些共同遇到的理论、创作问题上进行竞争,因此,近年来日本书法界的一些动向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日本书法界开始在立足传统的基础上,把注意力放在书法如何走向世界这个问题上,他们正埋头做一些扎实的具体工作。由此不禁想到,这方面的工作其实中国早就在做了。中国不但吸收学书法的欧、亚、美洲的外国留学生,而且,美国、瑞士等外国记者要求了解书法方面的问题,中国书协的负责人也曾作过较详细的解答。今后,中国书协是否也可把“书法走向世界”这样一个命题放入议事日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