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漫步① | 光的启示
今天是小雪节气,但无雪,天气晴朗。
早上七点我和平时一样打了一个小时网球,然后驾车沿着丹水大道向东驶去。
道路的左边缓缓流淌着清澈的丹江水,像一条干净的蓝色缎带。
五分钟后这条“缎带”开始转弯,和贾鲁河交错,形成一个“f”样的开阔地带。
目之所及,那些遮天蔽日的摩天大楼统统成为遥远的背景。
在今天的郑州城里,这样巨大的一览无余的空间已经很稀有了。
就在这个空旷的“f”的中点,一棵两百年的老槐树之上,太阳突然冒了出来——一轮红色的、深情的、凝视着世间的太阳。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太阳,天地间溢满红色的、金色的光,那么温暖、那么宽广、那么纯真和坦然。
我仿佛一辈子都在等待这个时刻,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了。
这一刻时空宁静,只有一条河、一棵老槐树,一群北飞黄河滩觅食的乌鸦和我。
全都沉浸在光里。
数千年来,这片土地,来来往往的人们,飞去归来的鸟,蚂蚁和蜗牛,都是过客。
唯一亘古不变的,只有光。
光在茫茫无尽的虚空中闪烁。
光打开了世界,光关闭了世界,历史和事件忽明忽暗。
我摊在车座上,看着光进入我的眼,我的肉,我的骨,我的灵。
这一刻不是偶然,不是光恰好出现,我恰好经过,而是不可更改的命运,注定如此。
这个所谓的“我”,正在变的紊乱和虚弱。
他自有意识以来,便不停的看,不停的听,不停的想,塞满了各种人们称之为知识和道理的东西,渴望成为衣食无忧、广识博学、与众不同的人。
他似乎得到了,但并没有感觉欣喜,反而开始了真正的困惑。
一团乱麻,自相矛盾,苦之久矣,为之奈何?
直到此时,在光里。
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蜗牛,两只触角从头顶伸了出来,眼睛跑到了高高的触角上,面前的世界有些不一样了,像戏剧舞台一样从尘世中浮现出来。
人和人的关系变了,所有人既是观众又是演员,所有事既是喜剧又是悲剧。
我也变了,不再是想像中的我,看起来和所有人差不多。
只是那无数的光在我的身体里激荡,所到之处统统清除!
我的记忆,我的追求,我的铅笔,我的话梅糖,我曾经问个不休,我曾经牢牢守护——的一切,一无所有了,荡然无存了,干干净净了。
然而,我惊讶的发现,失去并没有想像的痛苦,反而感到无知的清澈、简单和幸福。
就像前方那棵掉光了叶子了无挂碍的老槐树,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第一次明白,获取并不是幸福的唯一来源。
虽然绿灯亮了,但我已不着急像往常一样沿着“f”行驶,而是继续等了十五秒钟,松弛的沉浸在光里。
然后左转,穿过万丈光芒下神采奕奕的丹江水,汇入中原西路永不停息的滚滚车流。
和光同尘。
晚上看了张杨导演的《冈仁波齐》,看着看着忽然被一种叫做“平静”的东西镇住,异常猛烈。
网球教练常说,“手臂要松弛,击球的一瞬间手臂是空的,才能打出力量”——我似乎理解了。
我们都会面对陌生,面对未知,面对变故,面对悲喜,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场修行,每个人都在路上。
当你一微笑,所有的苦难,都灰飞烟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