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子

富海说郑 原创

2025-07-09 08:50

江湖隐语“春点”,是行走江湖的法典。比如武术,“春点”称“挂子”。武术表演一般都要布置个场子,卖门票,人多了你要买站票。若是同行,进门,票?一拍胸脯,“挂子”!请一一前排就座。烟茶招待。所以,江湖有话:“宁给一锭金,不给一口春。”

老坟岗的“挂子”数“脸面胡”。他是少林寺还俗和尚,精瘦的身板,双耳不大,双臂却过膝,头皮油光发亮,戒点已磨平,长脸上的胡须黑亮浓密,同行说他是一脸好头发,一头好脸皮。去年还俗,今春来老坟岗找了间破屋安营扎寨,破屋贴的对联,却让老坟岗欢喜若狂。上联:“咄咄学生分文不取”,下联“抬抬手脚专打孬孙”。横批:“挂子仁义”。咄,江湖隐语,教的意思。月把子,屋后空地刀枪剑飞舞。头碎巨砖、双手夺枪,奇观!又一奇观,破屋前,有人放两个大笸箩,里头放的是学艺人送的牛肉、烧鸡、蒸馍、油条,还有一盆冒热气的胡辣汤。

“脸面胡”捏一根油条,吃着对徒弟说:“明义,去把丐头潘金堂找来分吃了。”潘金堂打着莲花落,身后有三四个要饭的,唱到:“脸面胡,你气量大,量大仁义坐江山……跪下!”要饭的跪地,“脸面胡”脸一拉,吼:“弄这,下回喂狗!”要饭的抓起东西跑了。

这一天,是一九四八年春上,老坟岗猛然间冒出来个黄发碧睛的俄国人,站在“脸面胡”破屋前,像座山。身后跟个中国人,戴着眼镜,他将手里的一卷纸贴到破屋墙上,来看黄毛碧睛的,又看墙上的告示:“打扁‘脸面胡’夹面包,涂上黄油当午餐”。贴告示的是个翻译,他把黄发碧睛的“嗷嗷叫”译成中国话,“麦加洛夫,欧洲拳王,上礼拜在少林寺会“脸面胡”的徒弟,打了个平手,他说打平手是因为吃得不好,肉里加菜,白菜炒肉丝,吃牛排,有能量,我一排直拳下去,小和尚一命归天。”

那天,两人三回合平手。麦加洛夫心里别扭,因为小和尚三回都是被打倒在地,又将他勾倒,扶起,又将他像抚摸小孩一样,轻轻放到地上。小和尚说,俺师父那有烧鸡、牛肉,在老坟岗,你去吃吧。

麦加洛夫“叫板了”,他生硬的中国话,“挂子,脸…出来!”待吼第二声时,“脸面胡”和小和尚已站在他面前,麦加洛夫眼一瞪,伸出一个指头,“一个。”“脸面胡”不比麦加洛夫低,身板却比他窄一半,“我一个,请!”

屋后空地,围观者甚众,麦加洛夫像遛狗似的转上一圈,突然向“脸面胡”一记直拳打来。一拳,“脸面胡”头侧左,又侧右,两拳不中,麦加洛夫左拳虚晃,右拳直指“脸面胡”胸口,“脸面胡”应声倒地。

就在麦加洛夫扬拳欲起,右腿却被“脸面胡”勾死,欲倒,“脸面胡”借力跃起,双手扶住麦加洛夫,又轻轻地将他放在地上,又扶起。第一回合:平手。第二回合,如是这般,“脸面胡”欲倒下,却又脚勾麦加洛夫站起,扶住,放下,又扶起。麦加洛夫一惊,套路跟小和尚一样,以退为进,模式化了。麦加洛夫浑身是汗,后背有土,湿了,翻译递过来毛巾,他胡乱一擦,又开始就地打圈,却听见“脸面胡”发出鼾声,他站着睡着了。麦加洛夫感到这是蔑视他。他运气,他发功,他想一记勾拳将“脸面胡”“拍面”。“呀!”地一声叫,两只大拳向“脸面胡”身上飞来,“嘿”,像打在橡皮柱上,“脸面胡”醒了,任他击打,突然,“脸面胡”抓住麦加洛夫的双手,将其抛上空中,又顶在头上,飞旋了三圈,又抓住他手脚,轻轻地放在地下,又扶起,说了句:“平手,走人!”

五十八年后的2006年,麦加洛夫国的总统访问少林寺,轰动世界,各大报头版刊发俄总统满面春风肩托小和尚的巨幅照片。有记者问少林寺新闻发言人,俄总统跆拳道高手,少林拳脚功夫深,何不让比试一番?答:“一个是世界上有名的总统,一个是名扬天下的少林寺,双方都输不起,谁输了都不好看。”

这一年,“脸面胡”已八十六岁,受聘省散打教练已二十多年。一天,是秋后,“脸面胡”的徒弟小和尚的徒弟小小和尚来看他,已不是破屋,明亮的三居室。

叫声“师爷”,兴奋地拉着“脸面胡”的手,“坐下说。”小和尚拉把椅子,坐下。

总统驱驾,少林寺和尚列队双手合十,夹道欢迎,总统一脸冰冷,招手致意,走到小小和尚站立处,突然,他一拳飞向小小和尚颌下,小小和尚微闭双眼,双手抓过总统飞拳,一送,总统欲倒,他又扶住,没让他倒地,后退一步,双手合十,列队齐声:“阿弥陀佛!”

“我这一手是师傅的一手,师傅的一手是师爷的一手。“小小和尚兴奋,像说绕口令。

“脸面胡”只说了一句:“那是。”那是,对总统的做法;那是,一代代传下的武道,以武会友,见好就收。

小小和尚余兴未消,叫:“师爷,师爷—我还在总统脸上亲了一口,他的眼真蓝,像海水一样。”

“那叫吻。”说时,“脸面胡”站起身,抱着小小和尚,在他脸上美美地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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