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豫鲁合作逐渐展开

近日，豫鲁合作成为关注度越来越高的话题。前不久，中共河南省委书记刘宁、省长王凯到访山东，进行考察交流，受到山东党政领导的热情接待，推高了豫鲁合作的热度。4月末，山东大众日报记者团专程到郑州采访，还对我进行了专访，我系统介绍了自己有关豫鲁两省合作的思路与观点。5月28日上午，河南省委召开部署“十五五”规划编制工作会议，与会的同志讲，刘宁书记专门提示说，推动豫鲁合作是“十五五”规划编制需要重点关注的方面。

豫鲁合作的讨论源自两省学者对国家区域协调发展和豫鲁两省之间经济关系的思考。2022年7月初，我受邀来到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参加了黄少安院长主持的一场以豫鲁合作为主题的研讨会1，与会的还有山东社会科学院和山东省委党校等山东省内主要学术机构的学者。会后，我们相约给各自省领导上书，并在我回到郑州之后不久，就收到了黄少安教授发过来的给山东省委省政府领导的建议稿。虽然迟迟没有见到领导方面对此建议的直接反馈，但豫鲁合作话题还是能感觉到在相关方面逐渐升温。2023年12月底，山东省人民政府办公厅与河南省人民政府办公厅联合印发了《鲁豫毗邻地区合作发展实施方案》（鲁政办字〔2023〕204号）。

进一步升温来自河南省政府方面。2024年2月，省领导在我“建议豫鲁两省联手谋划国家重大战略共同打造内陆第三极”的建议文本上批示，要求“发改委作为重大课题组织专题研究，并加强与山东方面沟通协同”。随后，按照省主要领导指示，省政协接手豫鲁合作问题的调查研究组织与沟通谋划工作。2024年5月中旬，我参加了河南省政协组织的专题座谈会，会后还提交了文字材料。2024年5月末，黄少安教授应邀来到河南大学郑州龙子湖校区，参加了我组织的豫鲁合作专题研讨会，并将会议观点集萃形成了“豫鲁两省学者关于豫鲁合作的建议”文稿，河南省政府领导随即批示，要求发改委“近期专门讨论一次”。由于两省领导的重视，河南与山东毗邻地区的相关市级领导也都开始酝酿合作的具体行动。

实际上，学者们提出豫鲁合作的思想，并非是想当然突发奇想，而是来自对经济社会发展演变的观察和对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忧虑。直接的触动因素是两个，一个是由河南“米字型”高铁建设促动的济南至郑州高铁的开通，另一个是南北差距的扩大。前者使郑州到济南的时间距离由绕道徐州的4-5小时缩短到一个小时多一点儿，大大方便了两个省会之间人员往来和经济交流，也方便了山东的现代化元素向中原以及西北西南等内陆腹地的辐射。后者改变了中国区域发展不平衡的原有格局，加剧了包括东北在内的原来基础不错区域的发展压力。两省之间联手合作不仅可以助推沿海发达元素向内陆腹地的传递，促进内陆地区的现代化进程，也可以通过打造北方内陆腹地增长极，遏制北方的衰退，助推区域协调发展。相信在两省各方的共同努力下，豫鲁合作必将逐渐推进，并在不远的将来结出硕果。

2.聊城地位重要性日渐突出

查阅历史，有资料说，聊城得名于聊（椒）树（与河南柘城得名于柘树如出一辙），是否真是如此，未见官方权威注释，不得而知，只能姑妄听之。这里有人类居住和文明发育的历史肯定与黄河流域其他地区一样久远，但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当从春秋战国开始。当时这里是齐鲁交界之地，归属可能时有变更。也有人说，当时有山之地皆属齐国，平原之地皆属鲁国，聊城一马平川，据此应属鲁国。可是，聊城的建城史始自战国时期齐国西部的聊邑（也许当时鲁国早已不在了）。秦汉属东郡，隋唐设州，明清为东昌府，民国以来名称虽多有变化，但都属于省级直属行政区。新中国成立后先为聊城地区，后为聊城市。空间地理区位上，聊城位居冀鲁豫三省交界处，是山东省辖地级市，鲁西重镇。聊城东隔黄河与省会济南相距120公里，与周边泰安、济宁、菏泽、濮阳、安阳、邯郸、德州等其他相邻城市相距也都是百余公里，历来是稳定的区域中心。

聊城市现辖临清1县级市，东昌府和茌平2市区，阳谷、冠县、莘县、高唐和东阿5县，市域面积8628平方公里。2024年末常住人口580.34万人，GDP3167.96亿元，三次产业结构比为13.5：41.5：45.0，城镇化率57.05%。主城区规模不大，估计人口不足百万。从结构看，一产占比超出全国均值5.7个百分点（2024年全国三次产业结构比为6.8%：36.5%：56.7%），仍较高。城镇化率低于全国67%均值近10个百分点，还是较为典型的农业区。但工业也有相当的基础和活力，不仅有信发铝电（在茌平）、鲁西化工、东阿阿胶（在东阿）等名企（据说上市公司有7、8家），也有多个涵盖企业数量众多、产业链条完整，以县域为基础发育发展的特色产业集群。如临清的轴承、高唐的农用车、阳谷的铜加工及制品、冠县的钢板和纺织、莘县的蔬菜种植等，都在全国同类产业中有较大的影响力。

3.民企奇迹信发集团

位于茌平区的信发集团，是当地最大的明星企业，也是民营企业发展奇迹。大约是2010年某个时候，我们受托编制濮阳市“十二五”工业发展规划，为了拓展视野和借鉴经验，濮阳市政府相关部门组织我们到临近的聊城所属县市考察，第一次见识了信发集团铝电现代化设备和宏大的生产场景，着实让人震撼，但扑鼻的煤烟气夹杂着金属冶炼产生的焦糊味儿也让人有几分对环境的忧虑。记得当时给报出的年销售收入数据是700亿元。

15年后再次到访该企业，引导我们参观考察铝电建材生产区的公司某女士告诉我们说，现在整个集团年产值是3200亿元，但也有民间人士认为信发集团年营业收入不会低于4000亿元。查阅网上资料，信发集团电解铝产能是400万吨/年，仅次于中国铝业760万吨/年和中国宏桥（山东魏桥）600万吨/年，行业排名第三，大名鼎鼎的东方希望集团（300万吨/年）和国家电投（250万吨/年）只能屈居第四和第五位。集团占地4000亩，有2万人就业，是当之无愧的铝电行业龙头，当地的巨无霸企业。

根据介绍，信发集团诞生于1970年代，最初是一家发电厂，估计就是当时风起云涌发展的县级“五小”工业项目之一。后来某个时间段，曾出现电能过剩，为了给卖不出去的电找出路，信发上了电解铝项目，开始了铝电联营滚动扩张的良性发展过程，企业规模变得越来越大。现在，集团有9台装机66万千瓦的煤电机组，总装机达594万千瓦，其中8台机组由电解铝生产线自我消化，1台机组专供网上销售。每天消耗煤炭2到3万吨，主要由火车从山西运来，公司有10余公里铁路专用线，建有现代化的煤炭卸载储运系统，每节5000吨的重载机车车辆两两一组，从铁路专用线缓缓驶入卸载厂区后，一个巨大的钳形装置会自动落下，抱紧两节车厢直接翻口向下，将煤炭倒入深达几十米的地下煤仓，然后再通过一系列的输送装置直达发电厂燃烧锅炉。整个现场全封闭作业，地面现场一尘不染。后面电厂锅炉出来的炉渣、粉煤灰等经过再加工转化成建材的过程也是一样，完全没有了15年前空气中那种刺鼻气味。

从卸煤厂房出来，驱车转了好几个弯，从不同角度看到了数个粗大的发电烟囱和林立的水冷却塔系统，绕过了炉渣砖厂并看到了码放整齐的砖成品之后，进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空间。这里是用脱硫石膏生产装饰板材的地方，只看到循环运动着的生产线、忙碌伸张的机器人手臂和码放在车间通道两旁的一沓沓产成品，却很少看到操作工。所有设备都是德国、日本或者瑞士等国进口货，高度现代化。

建材生产的最后一个环节是粉煤灰砖，这里的场景与前面的脱硫石膏板生产过程一样，也是自动生产线，也是国际顶尖设备，也是人手稀少。

公司引导我们参观考察的某女士介绍说，信发集团从煤炭储运到发电再到电解铝再到各类建材，是全产业链生产，所有原材料吃干榨净，无一有害废弃物外排。碳排放远远低于国家标准，节碳指标还可进入国家碳交易市场获取收入。信发公司第一次进入碳交易市场就获得了7亿多元的碳指标销售收入。现在公司碳指标累计剩余7000多万吨。

信发集团注重发挥比较优势，聚焦以铝电为核心的主业，所有延展出来的各类产业体系无一不是围绕铝电主业展开，要么是为了满足主业原料需求，要么是为了处理铝电生产过程的废弃物。主产业链向下也是到电解铝为止，再往下比如向铝棒及各种铝制品延伸，都放给集团之外的当地企业来做，信发集团则给以配合和帮助。据说，信发集团的电解铝，很大部分都是以业态直接输送给生产铝棒的外部企业使用，从而大大节约了这些企业的生产成本。带动了当地工业发展。

信发集团还有现代农业板块。集团在距离工业区大约数十公里的某镇小刘村承租2000亩土地，投资20亿元，建成了全部由玻璃阳光房封闭的设施农业基地，主要生产草莓、樱桃和鲈鱼三大生态农业产品。其中樱桃面积最大，占地1600多亩，草莓200-300亩，其余用于鲈鱼养殖。我们仔细看了草莓生产场地。这里生产空间巨大，每个阳光房都有几十亩。设施先进，也都是外国进口。整个生产过程恒温控制，空调排气口整齐排列。草莓种植在特制的三角槽或长方形槽中，水肥一体，均从管道输送。种植槽用架子吊起来，架子整齐排列，有的一层，有的三层甚至四层。多层架子为避免光照不足，安装了采光灯，以补充自然光照。草莓每个生产周期9个月，亩产5000至12000斤，全部销往京上广深一线城市市场，每斤售价88元至200多元不等。公司对收回成本充满信心。

樱桃生产也是追求卓越，接待员带我们进了一个冰冷的黑色空间，里面是一些落叶的樱桃树，介绍说这里是人工制造的冬眠环境，目的是让樱桃树错季节生产，轮番成熟，提升樱桃上市频率，提高樱桃销售价格。鲈鱼生产场地是一个个有序排放的大鱼缸，水高频率定时循环，水质清澈，缸内鱼密度很高，营养充足，配置科学，大概是四个月可以长到1.5斤，出缸销售。

信发集团上世纪90年代末改制，现在是纯民营企业。据说，企业创始人张先生年近八旬，家族二代人才济济，都已经成长成熟起来，在各个重要岗位担当大任。工业板块生产经营也都进入有序稳定经营状态，无需掌门人太操心了，张先生主要精力放在经营现代农业上来。现代农业基地小刘村就是张先生老家，他为全村村民建了现代化花园洋房，每户200平方，物业和水电气暖全免费，他自己也与村民同住在这里。土地流转租金每亩每年1400元，农民在园区打工每天最少120元，青壮年劳动力多在工厂就业，工厂最低月薪也在7000元以上，一线工人薪水还更高，这些加起来，村民收入比较可观。真是一个能人带富了全村，带富了一方，带动了整个区域现代化发展。

4.聊城大学的水平与活力

最后再说说聊城大学。除了济南之外，周边相邻的城市都没有以“大学”相称的本科院校，所以，聊城大学的同行戏称自己的学校为方圆数百公里范围内唯一一所综合性大学。我印象中在大学或研究生读书期间就知道有聊城师范学院（聊城大学前身）这个名字，聊大同行老师介绍说，这所学校的源头是上世纪70年代在这里设立的山东师范（学院）大学分（院）校，后来分分合合，逐渐演变为后面的聊城师范学院和现在的聊城大学（历史类似于河南信阳师范大学【学院】）。聊城大学校园面积超过3000亩，分为东西两个校区，相隔两条路和一条河，一桥直接架过去把两校区连接起来，来往十分方便。陪我的张院长介绍说，东校区是合并农校后改造的，面积大，建筑物密度小，绿化好。校区内成片的树林和梧桐树绿荫遮盖的校园道路，令人印象深刻。在校生超过3万人，规模与同类高校相当。在一处挂满研究机构牌子的楼前，我看到了研究黄河学的牌子，看来，黄河学已经不是河南大学的专属概念了。张院长讲了一个由兴趣爱好积累而成就一个教育部人文社科基地的故事，说是该校研究历史的几位老师，一直对太平洋岛国感兴趣，并积累了大量资料和研究成果，某一年总书记出访某太平洋岛国，有关部门在这里找到了总书记需要的资料，所以，教育部就直接给了人文社科基地的牌子，以示重视和支持。这个故事再次验证了“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谚语。

聊城大学是一所学科门类齐全，科研成就突出，活力十足的综合性大学，但是，由于各种原因，博士学位授权迟迟没有解决。现在全校上下都在为实现博士学位授权单位和授权点突破而努力。估计很快会结出硕果。

我和聊大同行的交往始于2013年，当时河南谋划推动的中原经济区已经获得国务院批准上升为国家战略，范围包括河南全境和周边皖北、鲁西南鲁西、冀南和晋南晋东南一些地区，聊城涵盖其中，也有借中原经济区建设东风推动地方发展的意愿。作为当地唯一的大学，融入和服务地方发展做的也比较好，当时已经依托商学院成立了聊城发展研究院，并聘当地政协主席为院长，主持研究咨询工作。基于当地同行对中原经济区了解的愿望，时任马副院长亲自到访河南大学，并邀我赴聊城大学商学院访问交流，由此与聊城大学同行建立了友谊，此后断断续续时有交流互动。去年6月下旬，已升任处长的当年老友携商学院领导一行数人专程到访郑州，我们畅叙友谊，交流学术研究和服务社会心得，倍感温馨，感到受益匪浅。去年秋季，我接到了来自聊大同行邀请参加年末举行的一个会议，结果是临行前发现与我在郑州预定要参加的活动时间冲突，结果失信未能成行。这次校友张老师转信，李校长及商学院公书记、杨院长等邀请并盛情接待，树广副院长和学院张老师热心陪同，不管是企业调研还是学院交流，都收获满满，补偿了去年留下的遗憾。

5.河南哪里不如山东？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顾问身份参加淄博股权交易中心建设谋划开始，近年来到山东聊城、泰安、济南、东营等地基层较为深入的调研，山东人做事视野开阔，气魄大，有胆略，在这些方面，河南人远不及山东人。两个案例最能说明问题：一个是地方炼油项目。早在十几年前，在原油进口还被严格控制的条件下，我们就在山东看到很多规模在300万至500万吨的地方炼油企业，现在东营地炼产业规模超过4000万吨，而河南仅有洛阳一个成规模的炼油装置，也是折腾多少年才刚刚达到千万吨级的规模。濮阳是中原油田所在地，石化工业发展也不错，但却苦于没有一个千万吨级的炼油项目，至今也没有着落，成为石化产业发展的瓶颈约束；再一个就是煤电铝项目，河南既有丰富的煤炭资源，又有丰富的铝矿资源，电解铝行业发展也曾经热气腾腾，号称过全国最大，但始终也没有成长出来一个在全国有影响的铝电企业。而山东既无煤炭资源优势，更无铝矿资源优势，却成长起来信发和魏桥两个规模分别达400和600万吨，年销售额数千亿元，全国排第二、第三的铝电企业。这着实值得河南人深思。

从豫鲁合作角度有感而发，林林总总写了这么多，算是我们学术界为推动豫鲁合作所做的一点努力，也算是一个实践活动的小小案例吧。

耿明斋

2025年6月1日于河南大学郑州龙子湖校区明德园

1黄少安教授是我国著名经济学家，受人尊敬的学者，也是我的好友，他不幸罹患疾病，于2024年底英年早逝，可惜至极。在这里，借讨论豫鲁合作话题之际，让我们再次表达对黄少安教授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