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微影 | 眺望二〇二三年的最后一天
气温回升,屋顶的雪化成水滴垂落,打湿了一小片路面。
我漫步至陇海大桥,向北眺望着二〇二三年的最后一天。
桥下,草地上的雪如刀切过一般,那是阳光的分割线。
一半雪白,一半枯黄。
温度引导着万事万物的变化,它让汽凝成水,水结成冰,虫钻入地,鸟聚成群,食物藏进洞里,树变的抽象。
抽象的树点缀成林,稀疏的林间印着两条泛白的小径,弯曲着一路向西,到贾鲁河的东岸戛然而止。
那里,沿着河岸向北,藏着一块、两块、三块……大小不一的菜园。
没有一块土地,能逃过人类的耕耘。勤劳的农民就像蒙德里安,在土地上画出一个个正方形和长方形。
不仅如此,他们还可以在这些几何图形里,种出绿色、红色和黄色。
此刻,二〇二三年的最后一天,它们披着一身雪白。
菜园的下面,无论冬夏,总会横着几辆电动车,坐着几位钓鱼的人。
他们看着安静的河面,长长的鱼竿映在水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动过。
对岸的楸树掉光了叶子,一群灰椋鸟落在上面,像自由散漫的合唱团。
灰椋鸟的歌喉清脆婉转,仿佛在寂静的河谷里摇响了一串银铃。
玉兰树的枝头顶着膨大的花苞,像一支支伸向蓝天的毛笔。
头上顶着一搓红毛的大斑啄木鸟趴在腊树上,“哒哒哒”的迅速点头,从树洞里翻出一颗秋天储藏的松籽,衔在嘴里向南飞去。
神采奕奕的红胁蓝尾鸲,抓着雪松的松塔,突然大为不满的摇晃。
漂亮的鸟通常比较急躁,它也不屑于去翻捡落叶背后的虫卵。
松毛虫的卵就藏在松针的下面,它们静静的承受着一切未知,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它们是昆虫界的卡夫卡。
只要第一只松毛虫走起来,不管它要去的地方多么离奇荒谬,其它的松毛虫都会毫不犹豫的跟上。
更离谱的是,任何一只松毛虫都可以随时晋升领队——只要它走在前面,后面的必然自动跟随。
跟着走,是最省事的,很多时候,命令比服从更难。
木瓜树梢上,明目张胆的挑着十来个硕果。
金黄的木瓜分泌着浓香,站在桥上我仿佛都能闻到,不知为何鸟儿们没有兴趣。
它们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那种成熟后的极致诱惑,仿佛卡拉瓦乔的水果。
但卡拉瓦乔的水果,显然不只是表现生命的鲜活和动人,否则它成不了镇馆之宝,穿越百年安放在意大利米兰的安布罗西亚美术馆。
越过光鲜的表面,我们渐渐看到不太安稳的果篮,正在萎缩的葡萄,已经生虫的苹果,开始衰败的叶子……
卡拉瓦乔绝不会停留在表现水果的成熟之美,他还要描绘时间的流逝。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时间、青春、欢乐、痛苦都终将消散。
所以我们学会欣赏,学会珍惜,学会接受,接受生命中那些闪闪发光的部分,也接受生命的黯淡和不完美。
就像此刻,二〇二三年的最后一天,又一年就在我的眼前转瞬即逝。
远处的芦苇荡里,数不清的乌鸦飞起落下,像武侠电影里的黑衣刺客。
它们的身影映在一轮巨大的红日里,红日在更巨大的天幕上缓缓下落。
这时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有人在准备告别,有人在准备迎接。
万物并作自化,芸芸各归其根。
2023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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