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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听到一个朋友抱怨，说春节期间参加了一个同学聚会，哎呀，简直像参加一个“凡尔赛大会”，各种低调的显摆、高调的装。

有的是“先抑后扬，明贬暗褒”，将“凡学”运用得炉火纯青；有的是“自问自答，自我表演”，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具备“充分必要条件”，还要象征性地礼貌客气一番；有的是“灵活运用第三人称视角”，通过他人的口来吹自己的牛逼，口嗨一番，高潮迭起。

当然，“凡尔赛”的花样展演，也可能引起人的一阵阵反胃。

朋友给我说了两款，我听得就有点受不了了。等等，赶紧给我找个垃圾桶，让我呕吐了，先。

曾经看到一副对联：上联是：老板都在画大饼；下联是：没空听你吹牛逼；横批是：不过如此。

人家崔永元可是“实话实说”呀！

天有阴阳，人有阴阳，谋有阴阳，连合同也分阴阳。

2

晋皇甫谧《高士传》记载有这么一个故事：

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而逃去，于是遁耕于中岳，颍水之阳，箕山之下。尧又召为九州长，由不欲闻也，洗耳于颍水滨。时其友巢父牵犊欲饮之，见由洗耳。问其故。对曰：“尧欲召我为九州长，恶闻其声，是故洗耳。”巢父曰：“子若处高岸深谷，谁能见之？子故浮游，欲闻求其名声，污吾犊口！”牵犊上流饮之。

尧让天下于许由，还是相当诚恳的：“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

而许由敬谢不敏，也是有理有据的：“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许由是阳城槐里人，也就是今天的河南登封槐里村，攀个高枝的话，我们都是郑州老乡。

许由的这一番操作堪称“凡尔赛”之鼻祖，其后“子生孙，孙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3

《庄子》里有篇“让王”，就记载了一系列许由式的“凡尔赛”人物：

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又让于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为天子，犹之可也。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唯无以天下为者，可以托天下也。

舜让天下于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异乎俗者也。

舜以天下让善卷，善卷曰：“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于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

庄子由是得出结论：“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观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非所以完身养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哉！”

4

《后汉书·逸民传》曰：“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低调的奢华、沉默的喧嚣、自谦的傲娇，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诚实地迎合、完美地配合。

偈云：世事悠悠，不如山丘。卧藤萝下，块石枕头。许由洗耳，巢父饮牛。“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

就像当下的我们：不被重用之时，就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怀才不遇，伯乐难寻；位高权重之时，又开始一边肆意挥霍着权力带来的快感，一边傲娇地抱怨着冗务缠身带来的忙碌。

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

5

东征归来的亚历山大大帝去看望古希腊哲学家第欧根尼，问他：“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吧。”

第欧根尼不屑一顾：“别挡住我的阳光。”

这位犬儒派的代表人物还曾在光天化日之下提着一个灯笼在城里游走，人问其故，曰：“我在找一个真正的人。”

拉尔修在《名哲言行录》中提到另一则逸事，亚历山大说：“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的话，我宁愿做第欧根尼。”

这明显有点“凡尔赛”了，犹如许由听了脏话要到河里去洗耳一样矫情。

6

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在写法国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传记作品《断头皇后》时，贡献了著名的“金句”：“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所谓的“礼物”，是她二十岁时接过的王冠；所谓的“价格”，则是在法国大革命中陪国王路易十六一起被送上了断头台。

年轻貌美是一种很容易变现的红利，但同时也是一种很容易被耗尽的资本。

只不过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年轻，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天高地厚。

有时看似是“王冠”，也可能变成脱不下来的“紧箍咒”。还是《一代宗师》里的那句台词：人活一世，有的成了面子，有的成了里子，都是时势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