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微影 | 傲娇的冬芽
一夜入冬。
昨日一场雨,冷空气仿佛一支铁骑从雪山上俯冲而下,顷刻压境,把秋天的最后一丝温暖碾于蹄下。
万物被它强大的意志所震慑,一言不发调整思路。
人们翻箱倒柜,找出冬衣和棉被;树木停止供水,叶片枯黄掉落;蛐蛐哑口无言,钻入洞穴蛰伏。
绿色从植物上逐渐抽离,浪漫从人体中抽离,理性重新占据顶端。
法桐的皮块状分裂、卷起、剥落,身体一片斑驳,嵩山路的法桐则通体脱下,身体在肃杀的街道上白的发光。
它们如此高大,却充满智慧,毫不犹豫的舍去一身繁华,减少体内的水分,顺应这漫长的冬季。
玉兰的芽披着一身白色的绒毛,在寒风中像一枚枚梭镖,蓄势待发。
雪松的芽像弯曲的小玉米,又像树枝上站起来一群好奇的狐獴。
泡桐的芽像宝塔,紫色的花,躲在里面御寒。
桂花的芽也贴着叶柄冒了出来,涂抹着树脂的鳞片把它包裹的严严实实。
丁香的芽虽然只有一粒米大,却像精密的钟表,收纳着无数的叶片和花。
数不清的冬芽都在苦寒中默默的、顽强的积蓄着力量,而我们往往只看到春天的花。
一只腊衣斑蝉沿着柳树的沟壑骄傲的向上爬,它的同伴在十月里都相继死去了,它还在寻找什么呢?
它在追捕叛徒吗?它是已经上路的梅卡德尔吗?
它看起来不像个好猎手,因为它从来不去树的北面。
柳叶纷纷扬扬洒落湖面,湖水里的蒲草已经长出了一支支“蜡烛”。
水黾在水面上一跳一跳的忙碌,虽然它面目可怖,却一刻不停的在净化着湖水,就像那无数的、微小的生命,被忽视、被鄙夷的生命。
西瓜虫、蚯蚓、苔藓、霉菌,它们卑微的为我们净化着土地,把石头、枯树、野果分解为可以孕育一切的大地。
它们处理一切幕后问题,甚至人类。
高大的杨树在寒风中吟唱着悲凉的终曲,像乔治·鲁奥的《老国王》。
威严、悲悯、爱意仍然在流淌,纵有万般不舍,毕竟垂垂老去。
树下的落叶,散发着最后的芳香。我在树下流连,只想看到你的表象。
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就好,像粉黛草一样轻盈就好。
千万不要告诉我真相,因为苏格拉底也不知道,释迦牟尼也不知道,老子也不知道。
一呼一吸,一升一落,忽然而已。
寒风怒目警告着大地,枇杷却已开出第一朵花,笨拙的木蜂抱着花朵,兴奋的抖动着紫色的翅膀。
马鞭草也不屈服的醒目绽放,南天竹的累累果实红的像火。
一株竹叶花椒笔直的从泥土里钻出来,虽然纤细,却长满了尖刺。
一只蓝眼睛的白猫突然从墙上回过头来看着我,仿佛知道我是谁,仿佛朱耷的一幅画。
它的孩子,远远的蹲在身后,眼里充满好奇——那纯真的目光,才是真正的力量。
是的,我们不仅相识,而且相通。
你是另外一个我,我是轮回中的你,我们是奔流不息的河,是汹涌澎湃的海,是云层之上永远湛蓝的天空。
2023年11月8日,立冬
(文章配图系作者手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