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微影 | 银杏,湖蟹和黄酒

张新彬 原创

2024-11-19 09:37

寒露一过,树上的银杏果就开始啪啪掉落。如果你嫌慢,就拧腰蓄力,来一掌“降龙十八掌之突如其来”,则黄果如雨尽下。

郑州近年来遍植银杏,时辰一到,果实唾手可得。

离我近的,是一中门前的银杏小径。其中有一棵宝树,果子又大又多,每年总要让我使上几掌。

你不认得这棵宝树也没关系,尽可以在树下的灌木丛里开盲盒。

环卫阿姨总会把掉落的银杏扫进冬青丛里,即使是黑夜,你只管蹲下来,仰头看着星空,伸手进去摸。

你会很快触碰到,那些凉凉的枯枝败叶里,一粒粒、一窝窝,既惊喜又快乐的果实,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接下来是个苦活儿——去皮——痛苦紧随着欢乐。

此处省略一万字。

去皮晒干后的银杏,洁白光滑,珠落玉盘,是为白果。

此时,展示真正功夫的时候到了。

手握小锤,瞄准白果,高举轻落,似打非打,实落虚敲,亦刚亦柔——啪。

敲出果仁而不碎,乃能手。

敲出半果而不出,乃神手。

敲出冰裂而不破,乃圣手。

敲好的白果用盐焗,果肉粒粒如胶,晶莹透绿,幽香袭人。

这,就是收获的快乐吧。

这,就是秋天的美好吧。

秋天的银杏树,平静又喜悦,神采奕奕,风华正好。

你可曾见过一棵心怀不满的树吗?

十月里,螃蟹也圆润了。

相比海蟹的鲜,湖蟹之香浓几无敌手,是满满的秋之味。

而秋天的第一只湖蟹,无论如何都是要以诚相待的。

它的眼睛忽灵灵地转,它的嘴巴咕嘟嘟地吐着泡,它的长腿咔咔咔地挠,它为什么年年都是这样呢?

它不知道时代的变幻吗?它不管战争与和平吗?竟然可以穿越周期吗

湖水里被捕捉的那一刻,它是怎么想的呢?失望吗?好奇吗?仍然为这个世界心动吗?

在水蒸气里变得通红,宛如重生。

这二〇〇三年秋天的第一只湖蟹,我们就这样相逢。无论你怎么想,都已无法阻挡此刻我的欲望。

湖蟹的黄油润香浓,浓到难以化解,须蘸一点姜醋,方得相宜。

湖蟹的肉洁白鲜甜,佐以窑湾的甜油,风味大增。

一只湖蟹,足以告慰这整个秋天。

但是,举起蟹螯的那一瞬间,怎能没有一杯黄酒呢?

酒和湖蟹,是绝配中的绝配。

一个寒凉,一个温热。寒者热食,温者冷饮。

我是不太习惯把黄酒加热的,也不习惯甜口,最好是干型的,在冰桶里冷过的,干净清澈,中和蟹之浓厚。

黄酒是中国最古老的酒,自然发酵的酒,唐朝才被日本学去做了清酒,千年后到了元朝才有了蒸馏的烧酒,但是黄酒为什么在我们的生活中渐行渐远了呢?样的酿造酒,为什么清酒却大行其道呢?

不是我们把事情做复杂了?多的故事,太多的想法,太多的技巧。

不如简单。

复杂易,简单难。

银杏树到了秋天就会金黄,湖蟹过了寒露就会浓香。一切本来简单舒朗,时辰到了自会发光。

这仿佛是别人告诉我的,是的,中学时的一位语文老师,曾经告诉我不要想太多。

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颇有魏晋风骨,在讲台上走来走去抑扬顿挫嬉笑怒骂,是我听过的最精彩的语文课。

他睡前必饮一壶黄酒,对着一枝折来的桂花。

如果他还在,我一定要为他奉上螃蟹和黄酒,折一枝桂花,焗一碟银杏。

可惜,没有如果。

时代风云变幻,秋天大美不言。

银杏湖蟹黄酒,悲欣交集人们。

2023年10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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