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作者 苏红方
一别经年。
从我大学毕业来到云南,至今已经是16年了。故乡,早已不是原来的故乡了:原来那个平静贫穷的村子,被拆迁了,现在全是楼房了。巨大的冲击,让生长在这里的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此带来了更巨大的思想上的改变:有人结婚了,但有更多的人离婚了;有人当官了,但有更多的人坐牢了。有人住进新的楼房,干净整洁;有人依然住在板房里,艰难度日——人世沧桑,不减山岳河流。
金钱对人性的冲击,在一段时间里是大于岁月的。贫穷淳朴的人们忽然有了不必下地的理由,也有了享受挥霍感觉的资本,更有了傲视一切的底气,也有了被金钱欲望熏染的心。为了分房,不停地生养;为了钱财,不停地算计;为了情欲,忘记了初心;为了自己,不惜伤害自己最亲的人。故乡是温情的,柔软的;也是原始的,粗鄙的。人性中丑陋的部分,不会因为远离而变得朦胧美好;不会因为无视而不在。我身处远方,却并未幸免遇难。渴望得到故乡温暖的孤子,终究得不到了。
我曾几度梦回,回到了儿时的家,那个曾经矮小贫穷黑暗的地方。我梦见了我家的平台,在我家的平台上面,每年都晒着东西,满满当当的——玉米、大蒜、小麦,还有在六月份晒的冬天的衣被。这个平台一年到头没闲着。夏天天气特别热,晚饭,我们会在平台上吃饭,因为那里高,要凉快些。八月十五的时候,母亲还会在平台上,供上月饼,苹果,说是祭祀月亮奶奶。等着妈妈祭祀结束,月饼和苹果就可以吃了。几个月饼,两三个青苹果,在争夺中,一年的馋虫似乎都被安顿了。
梦里,我就是梦见了这个平台。我梦见我的孩子在平台上嬉戏,还有他的小伙伴儿们。时空交错,他们都回到了我童年生活的地方。
史铁生说,人生的故乡,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不受时间和空间地限制。苏轼也说:此心安处是吾乡。人到中年,在异乡,慢慢生根,慢慢忘却了故土的味道,熟悉了异乡的风和水。家乡,和童年一样远去,再也不回去了。
此处,有我要保护的人,有我要守候的家。我需要把根使劲地扎在异乡的土地上,使劲地扎,生出新的根,新的芽,然后,开花结果,让我的孩子,有个故乡,不再漂泊。
对我来说,远嫁,让故乡有了真实的意味,也让人生没有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