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伊士活卖菜的老汉

作者：徐永群

我们居住的伊士活也是华人重镇，许多店铺均是中文招牌，在这里没有异国他乡的感觉，你仿佛还在国内某城镇徜徉。

我到诊所找家庭医生，要路经伊士活步行街，有几位老人悠闲的晒着太阳。

这里也有一条韩国街，居住不少韩国人，韩国的老人们也愿意到步行街凑热闹，我们之间只能用生硬的英语或手势来表达。

我英语不行，更不会朝鲜话，见到步行街一溜闲下来的老人，也不敢轻易打招呼，不知道他们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只有匆匆穿过。

在西人眼里分不清你是中国人，韩国人还是日本人，我经常被西人认为是韩国人，有时莫名其妙被人用韩语打招呼。

当走到步行街，见到几位人围着聊着，我听到大家都说中国话，几位同胞不知道在聊着什么事。

好奇心促使我停住了脚步，只见一位老汉正在兜售地上几把青菜。

“快来瞧，快来看！”

“这都是俺家种的菜，未施化肥绝对绿色食品。”

我呵呵笑了，说：“您甭吆喝了，澳洲超市的蔬菜水果都不打化肥，咱这悉尼居民吃的都是绿色蔬菜。”

他怔了一下，不好意思笑笑：“俺不是着急收摊吗？想早点卖完，到中午太阳毒啦，  俺这点菜就不水灵啦，卖不上价了。”

我听老汉口音很熟悉，经询问是山东德州人，真巧啊，天涯海角异国他乡又遇到一位老乡。

我赶紧用山东话亲热地打个招呼：“您好呀，俺老乡！”

他乡遇故知，老汉也很兴奋，赶紧掏出了香烟。我摆摆手，婉转谢绝了他的好意。

见老汉苦苦守着这几把菜，我内心有些不忍，对他讲：“您也别在这里摆摊了，我家人口多，您这几把菜俺全要了。”

老汉满脸堆着笑说：“这么多，你家全能吃完？”

“放心吧，我回去全蒸成大馅包子，冻在冰箱里，大家慢慢的吃。”

老汉的价位不低，每把菜都卖到$5刀，老汉再三解释，我清楚这疫情闹的，生意不好作，前阵子又发洪水，青菜长的不好。

“您仅仅挣个辛苦钱，早点回家吧。”我倒一个劲安慰老汉，我望着这几把菜也不用发愁，回到家分头送给几位邻居家，告诉他们这是朋友在后院栽种的，请大家尝个鲜呗。

我又告诉老汉，你不要出来摆摊了 ，你又没有什么手续，这也是非法经营。

老汉不以为然说道：“有时遇到警察干涉，我就装傻充愣，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懂。”

最后警察苦笑着无可奈何走了，我听到老汉这番表白，也是毫无办法。俺这位老乡倚老卖老，又具有阿Q精神天不怕地不怕，我还是找机会给他泼些凉水，别惹出什么事来。

这天是伊士活青苹果节，自从史密斯老奶奶意外培植出青苹果，我们这个地区每年都举办青苹果节。

我也早早来到伊士活看热闹，意外遇见在王府饭店门口发购物车，这种车外出购物很方便，可以拉着走。

这家房地产公司为了扩大宣传，不惜花血本推出数千辆带有公司广告的购物车。

我很荣幸领到一辆，直接撤掉包装品，安上两个小轮子，推着就可以走了。

我兴致勃勃在拥挤的人流中穿行，忽然肩膀上被拍了一下，我扭脸一看原来是前天卖菜的那位山东大哥。

“哎哟，原来是老乡，您也来逛街了？”我指指周围的各类彩旗，川流不息的人群说道。

老乡笑了，却关注着这辆崭新的购物车，说：“老乡，你在哪里领的，我见好多人都推着，不知道要钱吗？”

我哈哈大笑，说：“您快去领吧，这是企业赞助的，免费！”

老乡眼睛都放光了，恨不得百米冲刺，我一把揪住他说：“人很多，不要硬挤，您慢慢走过去。如果没有领到，我这辆就归你啦！”

他感激不尽连说道：“好，谢谢老乡，既然不花钱，我多排几次队，领他十几辆，一倒手就挣钱了！”

 气得我真想骂他一通，这什么人呀，简直给我俺山东人丢脸。

“你想的美，要扫描手机信息，每人仅限领一辆。”

我余怒未消又加了一句：“我这辆车也不给你了，你领到还是领不到，都与我无任何关系。”

见到我不快拉起车要走，这位老乡拉住我， 哀求道：“好兄弟，陪老哥走一趟，你这里熟人多，帮我领几辆。

我调侃道：“这房地产公司老总姓韦，你对发小车的服务人员讲韦总是你舅舅，你可以走后门扛走拾辆车了。”

我不依不饶挖苦说着，这位老乡臊的满脸通红。

在伊士活步行街有一处水景，流动着汩汩的溪水，儿童们都乐于在石头旁蹦来蹦去。

我带着小孙女在此处游玩，一眼望到俺这位老乡，在地上铺块布摆着4盒烟。

我大惑不解问道：“你咋整的，又倒上烟了？”他神色紧张的左右看看，然后低声说道：“你小声点，别坏了俺的事。”

我仔细一看这4盒烟是泰山牌，是老乡由国内带来的。“ 你太大胆了，澳洲海关禁止带进烟草。你不是惹事吗？”

见我态度严肃，老乡低声说道：“没嘛事，我藏在婴儿车里带了进来。”

吓得我冷汗直冒，这老乡真是贼大胆，敢于冒险闯海关。

“ 唉，你不要抱侥幸心理，真查到啦，不光是处罚，还要注销你的签证，将你遣送回去。”

我扳着脸郑重其事地说道，不知这老乡是否听进去，反正他很不耐烦皱着眉头，将脸扭到了一边。

忠言逆耳人家不爱听，我也懒得再跟他啰嗦，拉着小孙女进了通利超市。

我给小孙女选购小食品，只见那位老乡兴冲冲跑进来，执意拉我们到锅先生饭店，表示今天一定请我们吃饭。

我不想搭理这位老兄啦，借口有别的事要赶回去，中午不在外面吃饭了。

这位老乡面露喜色诡秘说道：“我发财啦，这会功夫将捎进来那条烟全卖了，这泰山烟我是一条花人民币180元买的，在这里我散的卖卖到$18刀一盒，赚了五倍多。”

我很厌烦冷漠说道：“你带的太少了，应用婴儿车带一箱烟过来，那整整伍拾条那。好，拜拜。”

跟这种人共进午餐，我觉得才是丢人现眼，今后别拉扯躲远点。

我闷闷不乐抱起孙女走了，你发你的财吧，俺也不沾你的光。

我这位老乡终于出事啦！伊士活大菜店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来一趟。我平常与他们并不打交道，这次忽然紧急召见我，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菜店才知道，俺这位老乡真惹祸了，他拿了人家两盒鸡蛋，企图蒙混过关，不交款直接拿走。

被一位西人盯住，菜店经理将他扣住，并要求他家里来店里领人。老乡死活不提供儿子儿媳联系方式，把我供了出来，说我是山东德州同乡会的会长，是他的老板，有事儿就找我。

我看到这位老兄一副倒霉的样子，灰头土脸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我。

我勃然大怒咆哮道：“你知道这是干什么，这是典型的偷盗！”

“我错了，麻烦你跟他们说说，放过我吧。这事儿还不能让孩子们知道，他们如果知道了，俺这老脸没有地方搁啦。”

“ 这时候知道没脸啦，晚了！你丢的不单单是我们山东人的脸面，更是丢我们中国人的脸！”

我是怒发冲冠狠狠地喝斥着他，菜店经理拿出照相机让老乡坐好，我赶紧挡住了不让拍照。

我对老乡讲，如果让人家拍照了，就会放大你的照片，摆在进门显眼处，并用大红笔注明：此人是贼。

西人商店捉到小偷，不打不骂，用这种方式侮辱你，让你在这条街遭万人遣责，永世不得翻身。

老乡吓得面如土色，拉住我的手颤栗的说道：“兄弟，你快救救我，我再也不贪占小便宜了。”

唉，我仰天长叹，只有与菜店经理继续交涉，申请放他一码，我们社区团队会加强教育，让他重新作人。

西人老板还是挺通情达理，见我白发苍苍一副忠厚老实相，讲话又十分谦和诚恳，他破例的收起了照相机，同意我将老乡领回去。

我对老乡讲，你还是要感谢这位西人老板，如果要把你报到警察局，你面临着是注销签证，然后被驱除出境。

上次我带孙女购物，这位老乡见我外面选购，要进到里面交款，还故意挤挤眼睛，让我直接拿走也无人管你，我正色道这里的人都很自觉，虽无监控器你千万不要有这念头。

他不听人劝，犯错误了！

数月后，我看到今日悉尼一则新闻报道，我们华人遇事不冷漠。记者还专门采访了当事人，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我那位老乡正神采奕奕，接受澳洲当地的媒体采访。

“听说您为受灾的山民捐赠了壹仟元，是社区内退休人员个人捐赠最高的。”

这位仁兄笑的很灿烂，他面对着镜头从容地谈着：“我是中国人，我们中华民族承载美好的传统，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为灾区人民献一份爱心，让他们摆脱困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终于见到俺这位老乡，能够挺直腰板，在公众的视野中堂堂正正说出这番话。

晚上老乡给我打来电话，询问我看新闻台了吗？我故意打岔有嘛可看的，我还是看电视连续剧打鬼子的。

老乡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一再催我快换台吧，澳洲媒体对我们评价老高啦，说我们华人遇事不冷漠。

我调侃道，多日未见你这位老兄，当以刮目相看。我没有料到你如此能聊，侃到精彩之处，令人拍手叫绝。

电话那头沉寂了一会儿，俺这位老乡说着：“会长，我非常感谢你，你们没有把我驱除出团队，还给予我参加集体活动的机会。

我们都是来自中国，许多人没有拿到这里的养老金，要靠兑换国内退休金在这里生活。

但听说国内武汉发生了疫情，澳洲山区发生了山火，大家纷纷解囊全力援助。您们都起到带头作用，身边这些老哥哥老姐姐们感染了我，我也是堂堂五尺高的汉子，我也要走到前头来。”

我听到了这火热的语言，心头一颤浑身炙热，我们的海外团队需要更多为广大侨胞服务的有志之士。

我在申请义工人员的名单上正式签上了俺这位老乡的大名。

作者简介：徐永群，原北京市老三届知青，曾到陕北延安县插队落户，退休后移民澳大利亚，现为悉尼北京会会长，悉尼老年大学荣誉校长，澳大利亚新州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