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太行和郑州隔河相望，刀劈斧削一般，峰峰蔚然。

如果你不理解范宽的《溪山行旅图》，那就穿过黄河，到南太行去看一看。

大山大石，入目皆画。

巨峰之底，有一幽洞。

泉水汩汩而出，清冽刺骨，汇成一条山涧，沿山谷蜿蜒而下。

水面宽处，峡谷亦开朗。水边有粟田，有村庄。

欣然停车，择青石山舍住下。

店家从山涧冷水中取一尾虹鳟鱼，竟切了一盘鱼生来！

虽刀法拙朴，蘸汁也潦草，但鱼片洁白微红、紧致鲜甜，直追鲷鱼啊。

这是太行山吗?

入夜，极静，偶尔几声狗吠。

横卧窗前，风吹山林暗滚。山顶，赫然挂着北斗七星。

索性开窗静观，繁星满天。间或一颗闪闪划过，那是夜航的客机。

上面是谁?竟像坐着流星。

晚风徐来，爽爽的凉，星河入梦。

清晨，山的轮廓渐渐浮现，众鸟奏鸣，布谷鸟声仿佛一支长笛悠扬而上。

木门吱呀，女主下楼，生火淘米切菜滋啦倒入油锅。

众人酣梦，我披衣下楼，谷底望山。

大山如巨石耸立，山顶披着初升的阳光。

之下层叠绝壁，如刀切过，岩石上赫然印着上古的化石。

这里曾经为海，曾经为山，熔岩奔涌，几度轮回。

山脚郁郁葱葱，绕过屋舍，发现一条隐藏的小径，拾级上山。

入口种着一棵梨树，累累果实已把枝条坠弯。

欲摘一颗尝鲜，却与山坡上一布衣老者四目相对，乃罢。

在黄荆丛中迂回向上，两只小灰蝶兴高采烈、一路相随。

黑色的麝凤蝶体型巨大，时隐时现，拖着长长的尾巴优雅掠过。

不由想起宋徽宗的诗帖：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一只笨拙的熊蜂试图抱住细长的黄荆花序却不能够，拼命煽动着短小的翅膀，发出巨大的嗡嗡声。

造物者为什么给了它如此硕大的身体，却又如此可怜的翅膀?

防止它飞走离开蜂王吗?

还是它振动的翅膀会刺激花朵释放花粉?

据说，蚜虫甚至会等着蚂蚁触碰它的尾部才分泌蜜汁。

神奇的自然！

琢磨着，突然登上一块平地。

这是一块开垦出来的玉米地，有人类活动的地方，就一定会改造自然。

玉米刚抽穗，身上缠绕着豆角藤，正开着白色的小花。

长长的豆角垂下来，挂在宽大的玉米叶片上。

刚才四目相对的老者正在锄草。

他放下锄头问我是哪里人，住在谁家?

我问他收成如何?

他说全看野猪，成群的野猪一旦从山上冲下来，转眼间就拱完一亩玉米地。

他本来开垦了更多的山地，如今只剩下这一小片了。

实在招架不住。

他说豆角种在玉米地里并不碍事，山里人需要豆角。

豆角可以炒菜，也可以晒干焖咸米饭，是当地传统吃法。因城里人喜欢，现在成了各家必备的美食。

我问他有没有晒好的干豆角卖?

他说有，不卖。到旺季了，不够用啊！

他最后安慰我说梨子还没有长熟，硬，没有味道。核桃差不多了，你随便摘。

就俯首锄地去了。

我这才注意到，地头的几棵核桃树，挂满了青皮果实。

下山的时候，碰到一株叶片硕大的植物。翻开叶子，下面居然横躺着一个西葫芦。

这样吗?西葫芦的产量也太低了吧。这么大一株，这么小一颗。

返回店家，神清气爽的坐下。

一碗滚烫的玉米粥，一个蒸开花的馒头，一碟点了香油的咸菜。

石阶下，一大丛紫红的地雷花热闹的开着，一只刚满月的花猫跳出来。

它装作要袭击我的样子，突然凌空跃起空劈一掌掉头就跑。

躲在花丛中盯着我看。

唉，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野猪黑压压的从山上冲下来，和老人举着锄头大战的场面，哪有空搭理你呢?

两只乌鸦大笑着从山谷中飞过。

这一天，郑州气温超过了四十度。据说，全球气温也突破了十万年的极值。

十万年，何其短啊！

有一天，这山会再次沉入海底吗?

我们会变成鱼吗?

小猫会虚晃一枪躲进珊瑚里吗?

痛苦、罪恶、死亡会消失吗?

乌鸦啊乌鸦，繁星满天的时候，请你告诉我。

2023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