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猴子影业、上狮文化CEO王易冰:选择权已交到观众手中,创作者要满足类型预期 | 特刊节选
刊前语
娱乐资本论自2014年创立至今,即将走过十年。十年间,我们曾陪伴文娱行业一路高歌,共享繁盛;也曾身处疫情寒冬,依然咬定青山,砥砺前行。2023年,文娱行业全面复苏,娱乐资本论也在年初加入上海报业集团界面财联社新媒体矩阵,迎来全新征程。十年既是淬炼,又是新生,我们特推出此本【拾光·新生】——娱乐资本论十周年特刊,邀请业内大咖与我们共同讲述文娱行业的拾光沉浮与未来新生。
作者|尖椒
现实主义题材是2023年电影市场的热门风向。《孤注一掷》在商业价值和社会价值上的双重成功,让坏猴子影业成为这一赛道当之无愧的黄金厂牌,也再次印证“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对行业的独特价值。
坚持“创新、本土、当代、趣味、个性”价值观的坏猴子影业,陆续培养出申奥、路阳、文牧野等新生代导演,为行业提供了一系列培养青年导演的新样本。王易冰透露,坏猴子并未给计划设定周期性的目标,一切都以遵循电影创作规律而展开。
在坏猴子的作品产量达到一定规模后,成立上狮文化这家宣发公司成为顺势而为的事情。王易冰认为,当下发行市场仍有改进空间,渠道和电影资源的匹配仍存在一定错位。
对于电影行业的未来,王易冰仍抱有坚定信心。坏猴子影业一直坚信,优质内容是吸引观众重返影院的核心。
电影的选择权已经转移到观众手中
回顾电影行业过去的十年,《我不是药神》的出现让电影的社会价值被全面挖掘,今年《孤注一掷》的成功再次印证了现实题材影片的独特价值。王易冰认为,现在观看电影的选择权已经交到了观众手中,类型片需要满足观众预期,也要注重观众的情绪需求和观看奇观的需求。
娱乐资本论:您对2023年电影行业的感知是怎样的?
王易冰:我觉得今年是恢复中的一年。之前疫情三年是特殊时期,现在回到常态了,各行各业都是这样,电影行业算是恢复比较快的,或者说比较显性的。
但是和2017、2018年比起来,可能还是差一点。这不是票房数字的问题,是结构上的差异,包括影院营业的数量、银幕数量、场均人次,以及整个票房的全年分布。我觉得可能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来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娱乐资本论:那您觉得今年的恢复情况符合年初的预期吗?
王易冰:还在预期当中,没有特别意外。因为疫情几年积压了一些电影,今年上映的影片比较多。上狮文化是发行公司,有大量的影片找我们洽谈发行,所以我们知道内容供应量是很大的,而供应量就决定了这个市场的繁荣程度。
娱乐资本论:过去十年,您感知电影行业有哪几次重要的节点?
王易冰:从行业来讲,第一个是2014年左右,猫眼淘票票平台的兴起,对中国电影市场的格局产生了重要影响。今天这两个售票平台已经成为行业重要的组成部分。
第二个是《我不是药神》。因为之前关于电影的讨论更多在一个相对专业的领域里,在社会面上,可能大家只是将电影当做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我不是药神》变成了一个引发全民讨论的社会议题,让大家看到现实主义题材或者说电影本身作为一种文化的影响力。
《流浪地球》的出现也是行业内挺重要的节点。当时我们都在青岛拍的,他们剧组就在隔壁,一开始还没想到他们能开启这样的工业化尝试。电影本身是一种非标准化产品,在这个非标准化产品当中去寻找到一些标准,其实是挺难的一件事情。
娱乐资本论:您觉得过去十年电影观众的喜好和需求发生了哪些变化?
王易冰:这个问题已经上升到学术层面,我只能谈一点自己个人的想法。电影的主力观众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群,但是这一代观众在疫情三年中间出现了一个断层。而00后、Z世代这群人,我觉得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自我意识要比以前的观众更强。以前的观众,尤其是我们年轻的时候,看到张艺谋、冯小刚导演拍了一部电影就要去看。但现在的观众意识会更加明确,知道自己想看什么,会有自己的选择。之前选择权更多集中在一些创作者手中,但今天选择权转到了观众手中,这是特别大的变化。
娱乐资本论:那您觉得现在的观众想看的是什么?
王易冰:今年就挺明显的,有很多悬疑、强情节的类型片。因为它的类型标签特别清楚,便于观众选择。我觉得当下观众是带着预期来看电影的,明确知道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进来看到了,完成了一次愉悦的观影,出门就给你点赞,要是货不对版,出门就得骂。
娱乐资本论:面对观众的变化,行业应该如何应对?
王易冰:首先是你能不能拿出一个吸引人的、好看的故事,作者的表达其实是要放在故事背后的。表达这回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表达完了也不见得所有观众都会看明白。但是故事好看不好看是所有的人都会感受得到。
核心还是要满足观众情绪上的需求。另外也有奇观效应,比如之前视效大片就是满足这种奇观需求。某种意义上来说,《孤注一掷》也有奇观效应,大家都听说过诈骗中的“洗钱”,但不知道具体流程,后来电影中就呈现出,如何不到十分钟通过人工分发银行卡完成洗钱流程。最后社交需求,这也是电影区别于短视频的一种需求。
娱乐资本论:现实题材影片一直是坏猴子关注的重点。今年《孤注一掷》的上映刚好赶上国家反诈宣传月的活动,坏猴子之前对这个有预期吗?
王易冰:确实有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们之前完全不知道。这部电影拍完之后因为疫情也压了一段时间,我们在拍电影的时候还是更多从电影本体去考虑,比如它是什么类型的电影,适合什么档期,受众人群是什么样的,都是从电影本身来对市场做选择和判断,而不是跟着舆论走。我们五月就定了暑期档要上映,后来七月才知道全国有反诈宣传月,这是一种巧合。
72变电影计划还在摸索中向前推进
《孤注一掷》的导演申奥是“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的签约导演。如今这一计划走过八年,前后签约了19位导演,除了申奥,《绣春刀》《刺杀小说家》的导演路阳、《我不是药神》《奇迹·笨小孩》的导演文牧野都成为中国电影的新生力量。
谈及选择新导演的标准,王易冰认为专业性、韧性和沟通交流能力是导演必备的素质。他和宁浩并未给“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设定阶段性的目标,因为拍电影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未来,坏猴子将在尊重创作规律的原则下,继续为新导演提供支持,为电影市场输送更多好内容。
娱乐资本论:之前说到电影工业的标准化,您觉得坏猴子有自己的标准吗?
王易冰:坏猴子有自己的标准,但这个标准比较抽象,不太好复制,可能更多来自一些选择和判断。这种标准用文字表达出来很难,但最终我们的作品呈现出来的,又是在一个标准体系之内的。或者说,这是一种审美的标准,不是一个技术标准或工业化的标准。
娱乐资本论:您能概括一下这个审美标准吗?
王易冰:之前我们总结过的价值观:创新、本土、当代、趣味、个性。
娱乐资本论:有没有比较系统的方法能够保证这些标准的体现?
王易冰:其实我们从来没有跟导演们要求,他们的选题是不是符合这些标准,是不是达到其中三个就合格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大家在一起聊天,在沟通交流的过程相互影响。
比如说坏猴子的导演在平时工作中可以看到公司其他导演的工作顺利与否。他们也会观察到,为什么那个项目推动快,我这个项目就很费劲?为什么那些项目找演员人就来了,我这个项目找演员,看完就把剧本给我扔回来了。这些东西都是相互影响的。
娱乐资本论:坏猴子七十二变计划选导演的标准是什么?
王易冰:首先是专业度,导演是一个技术工种。所以我们会比较关注导演拍的一些短片,从中看出他的基本功扎不扎实,有没有一些个人表达,以及这些个人表达的表现方式。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再在一起聊选题,帮他们做选择和判断。
娱乐资本论:还有其他吗?比如性格上面?
王易冰:性格上面也要观察。导演是一个特别需要韧劲的工作,从一张纸到最后几千万甚至上亿投资的电影,中间遇到困难挫折都需要去克服,这种韧劲在你平常和他接触的过程中是能感觉出来的。另外导演也需要经历很多沟通过程。不管是自己写还是跟编剧讲、见投资人、沟通演员,这些都是交流,所以导演需要有非常强的沟通能力。
娱乐资本论:接下来72变坏猴子计划还有什么规划?
王易冰:从2015年到现在,每天都在干这些工作,以后就继续干。当时叫72变电影计划总归是宣传上面好使一点,但具体到每项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区别。拍电影这个事,对我们来讲就是一种生活。
娱乐资本论:当初19位导演都还在坏猴子吗?
王易冰:也有两三个离开的。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经纪公司在培养明星。我们和导演之间有商业上的约束,有合约,但给了相对比较高的创作自由度。我们更像是一种创作者同盟的关系。
娱乐资本论:对于新导演的项目,内部的评级或过会机制具体是怎样的?
王易冰:我们有种子绿灯会,就是过题材。题材确定后写出剧本,还有剧本绿灯会。之后还有制作绿灯会,关于预算和实操上面的问题。所以我们有一系列的绿灯会,这里面哪个通过不了都会被PASS。我们每个月都开绿灯会,针对不同项目的不同阶段做研讨。
娱乐资本论:72变计划实行了八年,您自己的评价是怎样的?
王易冰:很难说去评价什么,其实到今天为止也还是在摸索中推动它往前走。我们没有给它设定宏大的目标,也没有规定十年之后它要发展成什么样。
只是在这八年的时间中,我们拍出了多少部青年导演的电影,有多少导演在其中得到了成长,以及我们在商业上得到的回报,这些都挺好的。我并不回避商业这个问题,我们不是教育机构。
但我和宁浩并没有制定五年或八年计划,我觉得还是需要给导演的创作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不要用时间去倒逼他。我觉得导演是一个自驱型的工作,你想成为电影导演,我又认为你有能力,那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想成为,而不是我想要你成为一名电影导演。但我觉得对于拍电影这件事来说,也很正常。有的人可能四五十岁才能拍出自己的电影,过了半辈子之后才对自己的人生有所感悟,才有欲望去表达。
上狮文化独立经营,发行仍有市场空间
上狮文化在2021年成立,近年来参与了《爱情神话》《奇迹·笨小孩》《孤注一掷》等多部电影的发行工作。在王易冰看来,当坏猴子的产量达到一定规模时,成立发行公司是顺势而为的事。王易冰透露,考虑主营业务本质上的差别,上狮文化是独立于坏猴子影业运行的。
对于电影行业未来十年的发展,王易冰认为核心还是讲好故事,提高人均观影数量,产出更多上亿观影人次的电影,让观众回归影院。
娱乐资本论:上狮文化是一家以宣发为核心的公司,2021年参与了《爱情神话》的发行,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入局?
王易冰:坏猴子每年也有一定产量,需要和发行公司合作。2021年的时候,我们发现市场上发行公司好像不多了,就想在我们原有的业务基础上往下延伸一块。在这个市场,制片商需要承担市场风险,如果你不能掌握市场渠道的话,从商业逻辑上来讲是不对的。
娱乐资本论:对上狮文化这个公司的定位和规划是怎样的?
王易冰:上狮文化没有叫坏猴子影业发行部,是一家独立的公司,还是让其独立发展。坏猴子是一个做内容开发制作的公司,相当于一个工厂,以制造产品、追求产品质量为首要任务,我们可以关上门做生意,导演、编剧、拍摄都是自己干。但发行公司实际上是个销售公司,目的是占领渠道、扩大市场规模,相当于一个超市,开门做生意。这两家公司要考虑的问题不太一样,甚至有些地方是有一些冲突的。所以把两边分开,各自独立经营。
娱乐资本论:您刚刚也提到猫眼、淘票票,与互联网平台发行公司相比,像上狮文化这样的民营发行公司优势在哪?
王易冰:互联网公司可能有自己的售票平台,这是他们的优势。但是在发行这样一个重要的环节,不会形成寡头垄断的状态,大家都有自己的上升空间。比如在春节档,可能要上六至八部电影,不会出现一家发行公司同时发两部电影,因为有利益冲突,片方也不会愿意。因此至少需要十几家发行公司在市场上活跃,这个市场才能健全。
像博纳、光线这样的电影公司,也是自己做制片和发行。所以坏猴子达到一定产能之后,成立上狮文化来负责发行业务,是一个顺势而为的事情。现在行业里完全不掌握制片环节的发行公司也非常少了。
娱乐资本论:未来发行方面需要提升还有哪些突破点?
王易冰:现在最直接的问题是渠道资源的浪费,一方面很多影片抱怨没有上映空间,特别是很多小片上映空间非常不足。另一方面,又有大量的放映空间是被浪费掉的。这之间肯定存在着一种没有匹配好的关系。分线发行是一个特别好的出发点,但在具体规则和执行上面,还需要做一些研究。
娱乐资本论:您对中国电影未来十年有什么新的预期?
王易冰:第一步首先是恢复,中国电影市场肯定不止目前这个容量,目前人均观影频次还有提升空间。我对未来电影市场还是有信心的,只要内容好,观众为什么不看?比如《孤注一掷》有9200万的观影人次,如果一年里可以出现多部这种接近上亿观影人次的电影,票房自然就起来了。回到根本上的问题,还是内容能不能让观众愿意走进电影院观看。所以我对未来十年的预期就是,让导演们好好拍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