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厮杀——腥风血雨

1.八王之乱

290年，晋武帝司马炎病死，晋惠帝司马衷即位。司马衷痴呆，无能为政，遵遗诏，由太后杨芷之父、临晋侯杨骏（弘农杨氏代表人物）辅政。本来遗诏中还有一位皇族成员汝南王司马亮辅政，可惜被杨骏设计撤掉了。要说荣登相位之后的弘农杨氏一门本身就有司马家族的血脉，如今又是皇亲国戚，似乎是不该出问题的。皇后贾南风，晋初丞相贾充之女，看起来也是很不错的搭配。但史书记载，贾南风貌丑、狡诈，做事凶残，有野心。只因皇权暗弱，致使太后弘农杨氏一门、皇族司马氏一脉及皇后贾南风一党开始围绕帝国权力的掌控进行三方势力的倾轧。此次战乱从291年开始，到307年结束，历时十六年，仅在权力巅峰轮流坐庄的诸侯王就有八位，史称“八王之乱”。

惠帝初立，杨骏专权，遍植党羽，不但排斥后党，还危害到了司马皇族宗室的利益。窝火已久的贾南风于是借力打力，秘密派人联络与杨骏有过节的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贾南风一边让他们带兵进京，一边从痴呆皇帝那儿讨来一纸诏书，宣称杨骏谋反。其结果是——杨骏被杀，诛灭三族；太后被废，囚禁于都城洛阳郊外的金墉城；株连者数千人。杨氏一门被诛后，朝政大权由汝南王司马亮和朝中元老卫瓘掌控，皇后贾南风和楚王司马玮也各分得一杯羹。在诛杀杨氏一门的过程中，司马玮功劳最大，但获益最小，于是心怀不满。贾南风便怂恿司马玮拿着她从痴呆皇帝那儿讨来的密诏诛杀了司马亮和卫瓘。狡诈狠毒的贾南风不等司马玮做大，第二天就派中军将军到司马玮处，宣读圣谕，以伪造诏书、肆意诛杀朝廷大员为由，杀了司马玮及其党羽。从291年三月至六月，通过一连串的借力打力、借刀杀人，皇后贾南风没有折损一兵一卒，已牢牢将朝政大权掌控在手中。

然而贾南风并不知足，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想要的更多。接下来的权力争斗，波及面更广，危害性更大，汉室宗亲也有多人被裹挟其中，甚至成为“八王之乱”的陪葬者。

299年，独霸朝纲八年之久的贾南风已虑事更远。太子一天天长大，聪敏灵慧，有主见，却非她所生。贾南风于是设计废掉了太子，囚禁于金墉城。晋惠帝的叔祖父、赵王司马伦是皇族中的无德小人，为讨贾南风欢心，劝其趁早杀死太子，以防夜长梦多，实则另有小算盘。果然，等到太子遇难之后，手握禁军的司马伦却伪造诏书，以谋杀太子的罪名，发兵收捕皇后贾南风及其党羽，囚禁于金墉城。不久之后，贾南风被毒杀。常给别人设套的高手，最后钻进了他人的死套。挑起战端的人，一个闪失便湮没在了乱局中。

乱局还远未结束。得逞之后的司马伦自封相国，总览朝政。301年正月，司马伦废帝自立，将侄孙司马衷拜为太上皇（爷爷拜孙子为太上皇，史上唯一，荒谬至极），软禁于金墉城。然国之利器须由有德者得之，像司马伦这样的无德小人是难以坐稳江山的。不久，齐王司马冏联合河间王司马顒（yóng）、成都王司马颖，三王举义旗，讨伐司马伦。司马伦战败，被诛者近十万人，尸积如山。之后，义军把司马伦囚禁在金墉城（后被赐死），又从金墉城迎司马衷复登帝位。司马冏担任大司马之职，主理朝政。权力的欲望是一座炼狱，它可以把天使烧成魔鬼。得势之后的司马冏，熏熏然不可一世，俨然把自己当做皇帝，结果招致新一轮的政治风浪和战乱……

在之后的六年里——

战乱再起，司马冏被杀，两千名党羽被夷灭三族，长沙王司马乂（yì，ài，笔者认为在这里应读“艾”音）摄政。司马顒、司马颖不满，合击司马乂，兵败，数万将士被斩杀。不料司马乂后院起火，在朝廷任司空的东海王司马越倒戈一击擒获司马乂，交给司马顒处置，被火烤人肉串。接下来，司马颖拜丞相，司马顒任太宰，司马越领尚书令，三王分掌朝政。都说一山难容二虎，更何况是虎视眈眈各拥千军万马的三雄，不久便发生了三王争霸。先是司马颖遭其他二王围攻，兵败逃跑，后被抓，父子三人死于非命。而后司马越挟天子以令诸侯，诱杀司马顒，父子四人命丧黄泉。

307年，司马越毒死晋惠帝司马衷，立司马炽（庙号晋怀帝）为帝，东海王司马越成为最后的赢家。“八王之乱”至此结束。但这“最后的赢家”，也没比别人多活几年——大权独揽的司马越，滥杀朝臣，搞得人人自危，遭到各方势力兴兵讨伐，311年，忧惧而死。

“八王之乱”关系图

在“八王之乱”的最后三年里，随着乱局波及面越来越广，汉室宗亲中有多人被裹挟参与其中，而且派系不同，各为其主，同宗相残——

刘乔，西汉长沙定王刘发之后，司马顒摄政时任豫州刺史。为了对抗司马越，司马顒升刘乔为镇东大将军。刘乔派儿子刘祐阻击司马越，败之。但随后司马越援军到来，联合反扑，刘祐军溃，战死。刘乔痛失爱子，无心恋战，败归。

刘舆，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俊朗有才，名著当时。其祖父刘迈，西晋初期官至散骑常侍；父亲刘蕃，官至光禄大夫，为西晋王朝出生入死。“八王之乱”时期，刘舆在范阳王司马虓（xiāo）帐下，为颍川太守。乱局中，刘舆先以矫诏之计赐司马顒死，后派人将其缢杀。及司马虓败落，东海王司马越又将刘舆奉为座上宾，任左长史。刘舆才思泉涌，善解繁隽，日理万机，通宵不倦，时人莫不悦服其能。司马越能够在乱局中能够笑到最后，刘舆功不可没。只可惜刘舆后来身患重疾，英年早逝，没能挽回西晋“八王之乱”后的颓势。

刘琨，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刘舆之弟。战乱时在范阳王司马虓部下任司马，因各为其主，不得不与同为汉室宗亲的刘乔刀兵相向，大败刘乔。（“八王之乱”后，刘琨因其文治武功颇受朝廷重用，晋愍帝即位后官拜司空、大将军，是西晋末期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音乐家、军事家，成为司马家族与汉室宗亲关系中的一朵暗香之花。）

就这样，西晋帝国的皇亲国戚和诸侯王们像走马灯似的轮番奔至都城洛阳，围绕着帝国的权柄而战，成为中国历史上罕有的庞大政治赌场。这个赌场，赌的不只是皇亲、王侯们的身家性命，还有动辄上万将士的头颅和鲜血。参加这场赌局的人，谁都不想死，谁都想永远站在权力之巅。但是，入局之后，几无全身而退者。洛阳城外的金墉城，这座囚禁皇亲宗族罪犯的炼狱，成了很多人凄惨的归宿。

长期的政局动荡，还给北方的少数民族势力以趁火打劫之机。鲜卑军队就曾趁乱大肆南下抢掠长安城，杀人两万余。更有谋求大事者，开始蓄势逐鹿中原。

2.汉赵雄风

西汉中期，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自东汉起，南匈奴不断汉化、南迁。曹魏时期，南匈奴被分为五部，各部首领以子为质与中原政权交好，刘渊便是此时以质子的身份来到洛阳的。

刘渊（？——310年），字元海，匈奴单于冒顿（mò dú）与西汉和亲公主的后代，据《晋书·刘渊传》记载：“刘元海，新兴（州郡地名）匈奴人，冒顿之后也。名犯高祖庙讳，故称其字焉。初，汉高祖以宗女为公主，以妻冒顿，约为兄弟，故其子孙遂冒姓刘氏。”按照匈奴的习俗，孩子从母姓（汉族女，有姓氏）或以母名为姓（匈奴女，无姓氏），比如李陵投降匈奴后，单于贵之，以女儿拓跋妻之，其后代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拓跋家族。同样，很多匈奴刘姓贵族便是汉朝公主、郡主和亲过去之后的子孙。

刘渊在洛阳时，司马昭已执掌曹魏权柄，内政外交悉听其一人号令。司马昭对聪敏好学的刘渊很是喜爱，厚待之。刘渊少时学文，而后习武，善史、擅射，举止不凡。西晋初期，晋武帝司马炎及部分大臣疑其有“异志”，虽多有举贤，终不被重用，甚至欲杀之以防后患。锥藏囊中，其锋必露，刘渊以其出众的才略，深受匈奴各部推崇。父亲死后，刘渊接任南匈奴左部帅。刘渊治军严明，轻财好施，又有儒者之风，燕赵一带的仁人志士争相投之，匈奴各部统领更是唯马首是瞻。刘渊封王建政已是众望所归，呼之欲出。

而此时，西晋帝国正陷于“八王之乱”，诸侯纷争，社会动荡。刘渊的堂祖父、前左贤王刘宣趁机与众亲信密议：“今司马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兴邦复业，此其时矣。”（语出《晋书·刘元海载记》）于是秘密推举刘渊为大单于。而此时的刘渊尚在手握朝廷权柄的司马颖帐下任宁朔将军，无法抽身。不久，司马颖遭其他诸侯王围攻，急需援兵，刘渊趁机进言说愿回故地搬匈奴五部兵马前来助战。司马颖大喜，封刘渊为北匈奴单于。就这样，刘渊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地回到匈奴故地当上了大单于。正待刘渊欲领兵支援司马颖以兑现诺言之时，司马颖已兵败南逃，西晋朝廷走马灯似的又换了主人。刘渊无意搅局，遂作罢。

304年，乱世中崛起的刘渊以大汉宗室外甥的名义，在左国城筑坛设祭，自称“汉王”，追尊蜀汉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建汉宗庙，以承袭汉之正朔，定国号为“汉”——因为后期刘曜（yào）在位时改国号为“赵”，史称这一时期为“汉赵”。这一分庭抗礼的举动，很快招致西晋朝廷军队的征讨。但刘渊有备而战，连挫司马腾、司马瑜等西晋宗亲将领，连克太原、屯留（长治）、平阳（临汾）等重镇，北方的鲜卑族、氐族等部众也纷纷投到刘渊的大汉政权下效命。

308年，刘渊正式称帝，汉赵雄风横扫中原，攻城略地捷报频传。为了早日灭晋，再造一个一统华宇的大汉王朝，刘渊派儿子刘聪、侄子刘曜、刘景向西晋都城洛阳进军，遭到以西晋权臣司马越为首的朝廷军顽强抵抗。虽各有胜负，但旷日持久屡攻不下，加上汉军远师劳顿、粮草难济，最后损兵折将而回。欲求大业速成的梦想一时没能实现，310年，刘渊病死，扫平中原的未竟事业摞在了儿子刘聪肩上。

刘渊建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