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峥华:他们,一个个传灯者

余世存

2023-09-02 10:22

以下文章来源于姚言书事 ,作者姚峥华

许倬云先生生于民国,长于台湾,在美国生活研思大半个世纪,晚年在海峡两岸及香港讲学、出书,惠及无数无量世人。

许先生学问之广博、关怀之现实、情感之强烈,是其他学者难以相比的。自1980年代以来,海内外的华人学者还没有人如许先生这样有着如此广泛的影响。
但只要了解许先生的来处,了解许先生的学思历程,我们就明白这是许先生当得的荣耀。
接张冠生大哥微信:“许倬云先生助手冯俊文嘱提交几位朋友的地址,《倬彼云汉:许倬云先生学思历程》一书将由三联书店于近日寄达。已把府上地址告知俊文。请留意收阅此书。”

书很快运抵。我一睹为快。
之前,我有幸聆听了冠生大哥的一场讲座,《三个世代传灯人:见贤思齐,安顿我们的身心》,讲钱穆、费孝通和许倬云先生。
这是在汕头合胜书店举办的读书会。正值2023年“五一”假期,听者众多。两个多小时,内容满满,句句精华。

那天,冠生大哥认真准备,ppt演示,并有冯俊文提供的许先生最新动态。
冠生大哥说,费孝通先生想过一个问题,燕园、清华园和西南联大,和钱穆先生三度同处一个校园,为什么“我们两人一直没有碰头”?他觉得“被一层什么东西隔开了,相互间有距离”(《费孝通全集》第17卷)。
1990年钱先生作古,留下毕生著述。最后一课,留下对“天人合一”的彻悟。费先生说:我今年八十岁了,想起八岁该看的书还没有看。我要补课。……读了钱先生的书,“越读越觉得他同我近了,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比如我觉得在社会和自然人的关系上,最好的表达方式就是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费孝通全集》第17卷)
冠生大哥说——
史实中,费先生和钱先生没有过接谈,许先生(许倬云)和费先生没有过深谈,这无妨他们共有同一片头顶星空,更有同一则心中律令。
1949年,钱先生选择“自我流放”(费先生语),艰辛办学,摩顶放踵,绝境逢生。1957年,费先生不意“落入陷阱”(费先生语),1980年“改正”后夙兴夜寐,匆匆于道,“用余下的十年追回失去的二十年”(费先生语)。2020年,许先生脊椎痛到生不如死,自感朝不保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讲完,像钱先生当年办学“全靠一口气撑着”(钱先生语),晨钟暮鼓完成“十日谈”……无不是在为故国招魂,为文化续命,为人类求前途,为生民开太平。
许先生常感孤独。读钱先生,看费先生,又知吾道不孤。更远处,还有更多志士仁人。他说:“很多人像我一样承受过去留下的担子,宁死也背着担子。这是中国文化最大的本钱。”(《许倬云十日谈》)“过去留下的担子”,说明前有古人。如今,许先生负重于九旬,举学灯,待来者。
坐在听众席上,我感受着特别的氛围,颇有时空穿越之感:大洋彼岸的许先生,看到中国南部沿海城市的读者如此热烈反响,当作何感想?
我又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为何张冠生会选择钱穆、费孝通和许倬云三位先生放到一起,从时空中理出一条明线,从思想、观念及学理上拼出 一条暗线,由此得出一个前无仅有的纵贯线,或是集合体,组成“三个世代传灯者“?
讲座匆匆,之后因假期,有几天宝贵的时间我与冠生大哥有过一些交流,当时恰好我接了一个任务,为深圳《书都》杂志撰写一篇“张冠生与深圳”的文章(后《张冠生:深圳是一部大书》于《书都》六月总42期刊出)。

冠生大哥说,此行他还携带了一部书稿,即《费孝通传》(修订版)。在面朝大海的汕头“夜书房”里,吹着海风,闻着海味,对着冠生大哥的手提电脑,我看到书稿的结尾处——
“三个世代”前后的人,都有了。许倬云应属“三个世代”之间实质上的连线人。
费孝通辞世后,他晚年留下的话题,能接得上、谈下去、谈开来的人,尚不多见,《许倬云十日谈》(2022)引人瞩目。其中古与今、中与西、天与人之间的广泛话题和恢弘气象,不妨看作费孝通暮年话题的延续和拓展。
费孝通当年写下“这叫我去问谁呢?”,是问询桃源踪影。他知道那是乌托邦, 问号只是自忖,并不曾想真去问谁。如果他有机会读到《许倬云十日谈》,听听许先生的“九十自述”,讨论一番“人类如何建立'理想国’”,再就“当今世界的格局与人类未来”作开怀谈,确认吾道不孤,也许会想:不妨问问许先生。
这当是张冠生对讲座的续接。“三个世代”传灯人的想法,根植于他心中,他早已为价值理念的承上启下梳理了一条明晰脉络。
很多未讲的内容,在这次《倬彼云汉》书中所收的张冠生大作《三个世代传灯人——读钱穆、费孝通与许倬云先生》,有更完整的表述;“恕我浅陋,‘三个世代’,是最近从许云先生文章里学到的说法,在这里尝试使用。以往读、写过程中,留下一些和许先生相关的片段印象。‘三个世代’的说法,使这些片段连缀起来。印象转为意象,成了一幅图景。远景是五千年人类文明演进,中景是百多年中国历史风雪,近景是三位抱薪人雪中行路。钱穆先生在前,费孝通先生居中,许倬云先生殿后,可谓‘秀才教’三人行。三位前辈‘以迂愚之姿,而抱孤往之见’(钱先生语),不舍昼夜。”
“不妨问问许先生”,一个非常好的命题。尽管是张冠生在写费老的书中引申出来的,但放到《倬彼云汉》里,也非常的合适。书中一篇篇文章,不管是同辈学人、学生,还是世交晚辈,或是媒体,他们对许先生学术著作的评述、访谈、口述和侧记,都无不展现了从许先生的道德学问、史家精神中所得到的启发、触动、鼓舞和力量。像历史学者杜君立所写:“江河万古,人心不易。从王小波到我,在一个人随波浮沉的历史河流中,总会偶尔邂逅一只‘贵人之手’,让作为后来者的我们避过险滩湍流,走出人生的峡谷。这种幸遇不是每个人都有;但如果有了,就值得一生铭记。(注:杜君立的《现代的历程》得冯俊文牵线引荐,获许倬云先生写长序推荐。)”
这些年,我也读许先生书获益不少,并在一些好书评选活动上作了推荐。2020年11月,冯俊文在微信上问我,“大作《客居美国六十年,许倬云这么看美国》,我想在许先生的个人公众号‘许倬云说历史’刊载,不知是否可以授权使用?”我诧异,问“是我的吗?”他发来截图,确实是我的音频文章,喜马拉雅平台公众号的编辑对标题作了修改,以致于我浑然不觉。

2021年,俊文寄赠了《许倬云十日谈》,那是疫情下的些许“真知灼见”,我将其推荐到新浪社科好书。2023年7月9日,俊文发来一个喜讯“许倬云先生获‘2022-2023影响世界华人盛典终身成就奖’”。视频那端,远在美国匹兹堡的许倬云先生对着镜头缓缓地说,希望《礼记·大同》里的“大同世界”理想,早日在中国乃至世界落实。

识得俊文,是余世存余玲伉俪牵线。当时俊文向我推荐了同在深圳的陈新华老师六十多万字的《风雨琳琅:林徽因和她的时代》。在写林徽因的所有著作中,该书的内容相当详实,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力作。我在所供职的媒体上对其进行了宣传。此次在《倬彼云汉》扉页,特邀编辑署名陈新华。
《倬彼云汉》的序文,有两位作者,一位是金耀基,一位是余世存。我是余老师的忠实读者,他的书见一本收一本。在序中,他写道:“尽管许先生也感觉寂寞,但他的归属感是明确的跟包括我在内的当代中国知识人人不同,跟‘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同,许先生是‘明道的、救世的。’基于此点,我们就能知道许先生学问的立足点及其指向,就知道他的文字在今日何以罕见,何以动人。”他借序文向许先生表达一个晚辈的敬意,也为我们的文明忧心而祈福。
在《倬彼云汉》中, 很多人将许先生喻为薪火、灯塔……可以说,正是在这样一个榜样下,凝聚了一批同道者。这些同道者,个个都是传灯者。“三个世代传灯人”,接力者众。他们,前仆后继向前。
《倬彼云汉:许倬云先生学思历程》
冯俊文 主编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3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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