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辛:导演就是“码”人创作、做选择的人|电影课堂
作者|苏小如
“我的新片,讲述网球故事的《李娜》很快能上映。整个剧本里,我最感动的一句话就是李娜说,‘我每天深深的相信自己,也深深的怀疑自己’。其实,我很相信自己的决定,也会不自信,很矛盾,和李娜很能感同身受。”
6月11日上午,导演、监制陈可辛在25届上影节的电影学堂大师班上如此说道。活动中,陈可辛分享了从事电影行业的机缘,多年来的从影经历,对影视行业的看法,自己人生的体悟等。
从影34年,陈可辛执导了17部作品,监制了近40部作品,作品从爱情片《甜蜜蜜》,歌舞片《如果·爱》,古装动作片《投名状》,到剧情片《中国合伙人》《亲爱的》等无所不包,他在商业与艺术上均获得过巨大的成功。在这个电影行业的复苏的关键时刻,能够听到陈可辛的真知灼见,具备特殊的意义。
关于入行
“我是一个‘温暖写实主义’的人,因为我和我爸爸的关系太好了。即使我活在很残酷、很困难的境遇里面,也会有很温暖的信念。” 陈可辛的父亲是一位不算成功的电影人,但每天回家都会和陈可辛分享自己的工作,这也为陈可辛日后的导演之路埋下了种子。
据此出发,陈可辛坦言,自己的电影经常会游离在“现实”“残酷”和“温暖”“乐观”两种相对立的情绪当中。陈可辛说他的电影不是最卖座的商业片,但在一些影评人眼中却得到了一个“向商业妥协”的名声。
“我的电影就卡在中间,它不是最卖钱的电影,因为会碰到人性的阴暗面,但是也不会阴暗到没有希望,所以我在高端影评人的口碑里也不算很好。我唯一对自己满意是,我拍的每一部电影都是我相信的。
被问及年轻人常有的躺平和内卷两个状态,陈可辛表示自己从未躺平,“拍完一部我已经担心下一部怎么做,你越成功,别人对你下一部的要求更高。”
好的电影要看命
“一部好片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要碰到最好的团队、人、故事。当然最重要的核心是导演坚持自己的信念。过程中,总会有人不停地打击你,可能把你带偏,你必须坚持自我。导演就是一个把所有人‘码’在一起创作、做选择的人。” 陈可辛说。
陈可辛回忆,拍《金枝玉叶》是一部命题作业,“这是一部为张国荣定制的电影,拍之前,我要‘算计’观众喜欢什么,是很老好莱坞片套路的电影,我要在商业模式里嵌入自己的表达。但是到今天为止,我在香港票房最高的电影还是《金枝玉叶》。”
“《金枝玉叶》上映后的当月不用走路的,我整个人是在飘的,那种成功感是我等了30年还没有等到的。之后的每一部电影都觉得口碑不够好,票房不够好,差口气。”
当年,虽然《金枝玉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公司却濒临倒闭,而另一家大公司开出的收购条件是必须要拍《金枝玉叶》的续集。陈可辛提出的条件是要拍《甜蜜蜜》。
陈可辛说,《甜蜜蜜》是自己拍得最舒服、最自由的一部戏,该片也是影史经典之作。“《甜蜜蜜》首映之后,一段5分钟的路,我走了一个半小时,每一个同行都在和你说,他们多喜欢这部电影。但我没有第一部的戏那么飘的感觉了。我只觉得踏实,我还能留在圈里继续拍电影。”
陈可辛也回忆起了《甜蜜蜜》中李翘在美国看到豹哥过世了,首先笑了一下,再哭的戏份。
情感社会学里讲悲伤有三个层次的,浅层悲伤是愤怒,中层悲伤是哭泣和伤心,最深层的悲伤首先是否认不愿意面对,再过一个时间段悲伤的感情才会汹涌而至的。李翘的反应极好的诠释了第三种。
“我第一下没有想到她这么演,觉得有点痕迹。我觉得张曼玉最好看的样子,是没有表情眼泪流下来,演员最需要的是脆弱。张曼玉有强悍和脆弱。她突然来一个笑,我就懵了,我觉得她在演,拍了8条,最后没有更好的了,只能选这条。”
陈可辛回忆道,很多年后的经历,才让他明白了那个笑的含义,“有一次在配音间,我告诉张学友好朋友柯受良去世了。他突然嘿嘿笑一下,笑完才哭。后来,我半夜3点知道爸爸去世,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觉得很荒谬,不是哭。
我想把中国电影带到世界
陈可辛在现场强调,电影行业不是很赚钱,每部电影都很困难的,大家看到票房很多,其实制片和宣发成本也很高,压力很大。当然 “不忘初心”很重要,而且一改变,电影就不会好看。
陈可辛谈到了自己拍电影的初心,“我看电影,只想听故事,看感情和人物,场面、技术这些都没有兴趣。所以拍《夺冠》《李娜》,是故事和人物支撑我。大家别看导演这么多光环,其实很难。”
去年10月,陈可辛在的釜山国际电影节上,宣布创立的泛亚洲制片公司Changin’ Pictures并公布了五部新剧,数量占其正在开发剧集的四分之一。首批剧集制片方来自中国香港,韩国,中国台湾,包括章子怡主演的《酱园弄杀夫案》。
陈可辛现场说起了自己为何会想要制作短剧,“我从中学就开始看短剧, 这是骨子里的基因。流媒体里的美剧,能在两个小时以上讲故事,更透彻。”
陈可辛希望可以作为桥梁,把中国的故事讲给全世界的人听,“中国有很多的好故事,很多故事是全世界的人都能共情的,那为什么不去拍这些大家都能共情的中国故事呢?我觉得应该把中国的故事,拍给全世界的观众看。我们不要拍一些为了讨好他们的、固定的中国形象的东西,这样的话没有进步。而且,这是一个可以改变的事情。中国的市场也很大,能够给我这样的资源。”
谈到对自己的定义,陈可辛说,“我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人生里面会碰到所有的问题,但乐观是当下,因为起码你把当下赚了,这就是我人生的态度,拍电影的态度。我以前常说,我拍电影就是像看心理医生,我有解决不了的人生问题,就会拍电影。”
关于创作的自由问题,陈可辛直言,“结果最重要,姿态不重要,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的要求是站不站着无所谓,我要求也不是赚钱,我的要求就是继续能拍下去就行了。”
演员最重要的是脆弱感
“首先当然要有明星,没有明星就没有投资,那就没有电影。”被问及“选择演员看重哪些指标”时,陈可辛的回答非常诚实。
“你要找到别人没有拍到过的明星特点,这是重要的功课。”从《金枝玉叶》中的张国荣、刘嘉玲、袁咏仪,到《甜蜜蜜》中的黎明、张曼玉,再到《如果·爱》中的金城武、周迅,很多演员都在陈可辛的电影作品中塑造了经典角色,呈现出了独特的质感。
关于这些演员的共同特点,陈可辛说:“无论是男演员还是女演员,必须要‘脆弱’。无论这位演员饰演的角色有多坚强、多强悍,因为再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
在挖掘演员的“脆弱”感经验上,陈可辛表示这也许是因为自己依然保持着少年感,很多东西我都不懂,也没有经验,但我就很喜欢那个感觉。我的弱项就是技术,我对技术完全没有兴趣,技术包括特效、动作、炫技巧的镜头。但好在,我还有一点优点,我觉得我的审美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