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剑《芋头纳豆》

布面丙烯 170×205cm 2022

因为疫情滞留大阪13个月，章剑每天坚持写生，甚至比在北京时都要勤奋。作为早在20世纪90年代便已成名的画家，此次日本之行让他明显感到不一样。“另一个章剑出来了。”已过知天命之年的章剑告诉《艺术栗子》这种感受时，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兴奋。

01

寻找绘画的答案

2021年7月抵达大阪后，章剑先去买了一辆自行车，在北京时他就喜欢骑车去写生。因疫情无法买到机票，让原本停留3个月的计划，延长至13个月。12月17日在玉兰堂画廊开展的个展“寻光”，展出的正是这期间的作品，现场特地放了一辆自行车和画架，仿佛回到了彼时的写生现场。

大阪写生现场

玉兰堂个展“寻光”现场

在日本期间，章剑偶尔会在朋友圈发几张写生，鲜有留言的画家好友也会来点个赞。画了30余年，他自然能感觉到此次与以往的不一样。以至于谈及大阪的经历时，他会喜不自胜地表示，一个50多岁的画家有这样的发现和冲动，特别难得：“另一个章剑出来了。”

写生对于章剑来说，可以算作“看家本领”。早在20世纪90年代，他便以田园印象派风格写生获得学术和市场的双丰收。当中国当代艺术市场还处于萌芽期时，刚刚大学毕业的章剑已经有了海外藏家。这样一个早已在艺术界扬名的画家，2022年能有这样的感悟，确实是一件让人惊喜的事。

章剑《转身》

布面丙烯 165×130cm 2022

恰如艺术家的创作历程是环环相扣、不断演化的一样，日本之行的感受必然不是无源之水。当《艺术栗子》好奇地问起其中的内在动因是什么？章剑很肯定地说源于大自然。

章剑对于风景的偏爱，或许源于少时骑车从燕山石化进入北京城时，沿途那片风光旖旎的农田，也或许是艺术家的天性使然。对于一位持续描绘“日常风景”的画家来说，环境对情绪的牵引尤其明显。

章剑《金刚山1》

布面丙烯 170×130cm 2022

章剑《金刚山3》

布面丙烯 172×122cm 2022

章剑《金刚山5》

布面丙烯 155×128cm 2022

在大阪，绘画是章剑唯一的事情。带着装满画具的蓝色双肩包和小马扎，公园、体育场、游泳池、城市风景、亲子时刻等，都是他的绘画对象。有时他会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去爬大阪最高的山——金刚山，“金刚山”系列也是此次尺幅最大的作品。

尽管每年都会到日本，但章剑从未如此真切地观察日本。在金刚山，他突然发现与大卫·霍克尼画中的风景一样，大地是紫色的。干枯的松针层层叠叠铺在山间小路上，阳光照射后远眺就是朦胧的紫色。这是章剑首次在画中将大地画成紫色，那是他看到的真实的风景，对现实的重塑与再造。

章剑《金刚山-秋》

布面丙烯 69×58cm 2022

章剑《金刚山-雪》

布面丙烯 165×135cm 2022

相对于北京经常灰蒙蒙的天，大阪清透空气下的蓝天白云，仿佛少时骑车看到的风景，这重新激发了章剑对于写生的直觉和手感。他甚至觉得回到了30年前的激情状态，一个仅专注于绘画本身的“纯真年代”。

章剑《两个男孩》

布面丙烯 81×62cm 2021

章剑《顽皮》

纸本丙烯 41×32cm 2022

章剑《母子》

纸本水彩 18×26cm 2021

与家人和朋友郊游、游泳、跑步，这些时刻都被章剑记录到画面上。他很久没有这样高强度地画画了，他似乎随时都在画，这也是章剑在日本“放开了”的原因之一。直觉来自于画家的敏感，手感则是画家持之以恒绘画下的锤炼。

章剑《大树小溪》

纸本水彩 26×18cm 2021

章剑《郊游》

纸本水彩 23×31cm 2021

章剑《大阪城》

纸本水彩 26×18cm 2021

细看大阪这批写生，章剑画得很快。快不是因为急切，而是追逐光线的需求。在与光“赛跑”的过程中，画家唯有调动绘画的本能，才能留下那一瞬间的状态和氛围。年少时对精准的执著，恰是很多画家中年时希望摆脱的束缚。绘画不仅是准不准、对不对的问题，氛围和状态才是直击灵魂的。

章剑《男孩与瀑布》

纸本丙烯 41×32cm 2022

章剑《山林》

纸本丙烯 41×32cm 2022

重新释放绘画的天性，凭借直觉和手感，让画笔自然在画面上游走，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在大阪这个语言不通的城市，摒除外界一切杂音，全身心投入到绘画中时，他也找到了之前关于绘画问题的答案。

章剑《早春2》

布面丙烯 100×80cm 2021

2022年9月，章剑带着两个超重的大旅行箱回到北京，里面装着200多张水彩和素描写生，20多幅布上丙烯。这批画画完后，他一笔没改，一气呵成，氛围和状态就在落笔的那一瞬间，一种自由绘画的状态，一种让章剑乐在其中的状态。

02

追光中的柔软和坚定

光是章剑创作的起点，也是他持之以恒追逐的目标。展览名字“寻光”，像是一次回溯，更像是一次新的开始。

章剑《寻》

纸本丙烯 41×32cm 2022

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后，章剑在北京北城胡同里租了个小院，自此也完成了大学时期没机会完成的课题：外光的研究。阳光每天撒到院子里的花草上，他就对着花草写生。此时，他才触摸到真正的写生。

章剑《我的花园3》

布面丙烯 135×193cm 2022

章剑《我的花园5》

布面丙烯 139×96cm 2022

章剑《绿植》

布面丙烯 67×84cm 2022

写生是画家与现实生活对话的最有效途径，更是艺术生的必修课。然而，庭院中的外光写生和画室写生，是有着巨大差异的。对于章剑来说，他早期一直在学习的印象派，正是在大自然中写生，在自然光下描绘风景。以光和色彩作为认识世界的中心，捕捉那一瞬间的光，那一瞬间的个体感受。

章剑在大阪

章剑《小瀑布2》

布面丙烯 180×133cm 2022

章剑《彩虹》

布面丙烯 137×108cm 2022

对光的追逐，让章剑成为最常走入大自然的画家。一张章剑在大阪画室的照片中，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上，留下了清晰的凉鞋印子。基于这种工作方法，画了30余年，他始终都在坚持对写生的研究，践行着对光的追逐。

天赋、坚持、机遇，这是章剑给出的成为艺术家的三要素。这一切都是基于艺术家的个性，而个性决定选择。

章剑《爱丽丝》

布面丙烯 128×125cm 2022

章剑《公园小路2》

布面丙烯 72×90cm 2021

常说自己定力不足的他，却在绘画上异常坚定。当小伙伴们都在工厂抱着“铁饭碗”时，他毅然选择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当大多数人都在学苏派时，他却选择了印象派；当同代人多在使用观念符号创作时，他坚守着自己的“日常风景”。

从爱画画的天性，到形成绘画的个性，经历了漫长的锤炼。不可否认的是，极具绘画天赋的章剑是幸运的，一毕业他就“红”了。

章剑《画家》

纸本水彩 18×26cm 2021

章剑《梵高在英国花园》

布面丙烯 35×45cm 2021

1993年从央美毕业前，他有一张画卖了5000元，这让他有了独立的资本。1996年，章剑做了人生中第一个个展，向艺术界正式宣告自己的职业艺术家之路。

从早期成名的“庭院风景”，到世纪之交扬名的“后海风景”，直至如今的“日常风景”，无论是风格还是题材的选择，都没有一定之规，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状态，才能成就伟大的作品。每一次的转变既是艺术家情感的需要，也是绘画的需要。

章剑《小桥》

布面丙烯 85×69.5cm 2022

章剑《夏》

布面丙烯 160×135cm 2022

章剑《小溪》

布面丙烯 82×67cm 2021

章剑笑称自己是自学成才的艺术家，虽求学于美院，却并未受到学院的经验束缚。恰是与学院派若即若离的状态，在环环相扣的个人创作演化中，章剑得以自由且大胆地完成个人的绘画体验。

画“后海”系列时，章剑经常一个人早中晚去观察后海，看不同光线下后海水面的颜色和变化。他最喜欢秋天后海的颜色，水面是蓝色的，纯粹却又清透的蓝色。

章剑《鸳鸯戏水》

纸本丙烯 32×41cm 2022

章剑《荧火虫》

纸本水彩 26×18cm 2022

章剑《松树》

纸本丙烯 18×26cm 2021

这样的色调延续到他此后的作品中，饱和度从低到高，章剑调和出的五彩斑斓的蓝已经成为一种标志。蓝色也经常出现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很难说清楚何时开始喜欢蓝色，蓝色是否与画家的个性有关，终归这些“日常风景”已与画家的生活高度统一。

如果说之前画面中经常出现的蓝色基调，在心理暗示上意味着一丝疑惑与忧郁，此次大阪之行的色彩饱和度更高了，画中的植被似乎也妖娆了起来，有跃出画面的“冲动”。

章剑

这些作品最终都彰显了章剑的个性，温和而内省，柔软而坚定，与激进或粗暴绝缘。在那些平和的画面背后，隐藏着他的情绪和感受。他在“后海”系列的自述中写道：“青春的光芒只有倚靠在岸边的栏杆上才有安全感，手中打火机的火苗是心中不灭的希望。”青春的迷茫与憧憬悄无声息地留在了画布之上。

03

深刻理解丑恶反而要表现美

看章剑的画不仅不累，而且很亲切，看画成为一件让人愉悦的事，这在当下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他从不迎合批评家的口味画画，也没有批评家绞尽脑汁升华他作品的社会性，轻松地享受绘画带来的乐趣，这在中国当代艺术界是一个很特别的现象。

章剑《鸭王》

布面丙烯 105×105cm 2022

章剑《小瀑布3》

布面丙烯 159×159cm 2022

章剑从不随波逐流，始终在自己的步调里画画。靠绘画吃饭，不去媚俗。由此引发了一个问题，当代绘画一定要倾泻情绪吗？一定要表现丑陋和焦虑吗？

在章剑看来，当把丑恶理解得越深刻，就越想表现美。画家是不能违背本心去创作的。生活一步步推进他的创作主题，绘画承载了他个人的生命体验。他从来不画没见过的东西，画中的真诚和美好，恰是送给世界最好的礼物。

章剑《约会》

纸本水彩 18×26cm 2021

章剑《秋》

纸本水彩 18×26cm 2022

章剑《骑马》

纸本丙烯 32×41cm 2022

就是这样一位柔软而坚定的画家，对于绘画有着强大的定力。在大阪这批作品中看到的安静祥和，背后隐藏着画家生活中一个巨大变故。

接到父亲病危的消息时，章剑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一边不停地刷回京机票，一边又怕听到电话铃声。即便如此，画面却丝毫未受到这种情绪的干扰，他把岁月静好留在画面之上，将一方净土留给了绘画。

章剑《晒》

纸本水彩 18×26cm 2021

章剑《紫霞》

纸本丙烯 41×32cm 2022

天赋、坚持、机遇是成为艺术家的三要素，那么平和、坚毅、细腻则是章剑个性中的三要素，也是绘画中的精神支柱。

刚刚成为职业艺术家时，他还有个笔记本做记录：今年要在哪里办展，明年争取在哪里办展。如今展览邀约不断之时，他却早没了展览的执念。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唯一不变的是，有了画画这个目标后，章剑从来没有动摇过。

文字｜顾博

图片｜玉兰堂画廊、章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