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我的青葱岁月
两年前,高中同学建了一个群,从群里得知班上己有五分之一的同学己经离世。活着的同学要求写一段当年的往事,追忆远去的岁月。在2020年国庆月圆之夜,遥望苍穹,浮想联翩……
往事如烟——我的青葱岁月
叶永忠(小池区中72届3班)
我家住在湖北省黄梅县徐港公社先丰大队四小队(叶家墩),到小池区(镇)要步行20多里的泥巴土路。这条宽约两米的土路,是我上学、出行的必经之路,沿途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个村庄,但我知道要经过徐家桥、沙池口桥、沉船胡桥这三座桥,并对桥边发生过的事情记忆犹新,至今难以忘怀——
1.沙池口桥
提到沙池口桥边发生的事情,还要从我的家庭背景说起。我出生于一九五七年十月,上面有两个哥哥,在那个守土劳作的年代,应该还算是一个幸福康宁的家庭,谁知这一切都因一年后的一件偶然事件所改变。
五八年的深秋,一群年轻人在集体干着农活,叔叔在地边唱起了彩子(黄梅戏),引起众人哄堂大笑。恰在此时,大队支书人称乌嘴八从地边经过,见状对叔叔进行了指责,叔叔顶了几句嘴,说了些俏皮话。乌嘴八马上派人将叔叔绑在地边的树上要进行批斗,婶婶哭着去找我父亲。父亲在另一块地里干活,听到婶婶哭诉后,急忙带了两个年轻人赶到现场,解开了捆绑叔叔的绳索。气急败坏的乌嘴八说“你们等着,有你们的好果子吃”,一边说着一边往公社跑去……。
晚上传来消息,说是天太晚,公社派不出人来,明天早上来抓人。那两个帮忙的年轻人来到我家里合计怎么办?四家人一商量,不能被他们抓住,跑吧!
走陆路要经过公社,怕被截住。子夜时分,父亲找来了一条小船,四家人悄悄地溜出了村庄,沿东港划船至小池,第二天拂晓,小船已到达长江南岸的江西。
四家人数我家人多,叔叔家3口人,另外两家都是刚结婚不久的小俩口。上了岸,往哪去,大家都很茫然?最后大家商量,一起走目标太大,还是各家分开走,自寻生计。
从此,我随家人进行了长达10年的流浪漂泊生活……。
上世纪50年代长江 图源网络
在流浪漂泊的岁月里,四弟、五弟、妹妹相继出生。
1967年,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地开展,各地武斗频频发生,外乡人生存日益艰难,父亲怕两个半大的孩子(哥哥)吃亏,决定返回老家。68年我家分三批返乡,二个哥哥和四弟于4月份先行,我和母亲、五弟、妹妹于10月为第二批,父亲因做工工钱未结于年底才回。
饱经颠沛流离之苦的我们,要回老家早就激动不已。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收拾行李通宵未眠,天不亮就守候在公路旁。经过了8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抵达九江,等再过得江来,已是下午7点了,东港里的班船也早已不见踪影。母亲背着大包,怀里抱着刚满半岁的妹妹,我则挑着箩筐、牵着不到四岁的弟弟,在空无一人的码头上游荡,心里满是惆怅。
面临20多里的路程,母亲有些犹豫,我回家心切,则催着母亲赶路。10岁的我,先将弟弟往前背100-200米,放在路边,再回头担着行李,就这样一程一程地往家挪移。
虽然天上有着淡淡的月光,但一天粒米未进,走到沙池口时母亲实在是走不动了。靠着沙池口桥头,母亲说找个人家要口饭吃、借宿一晚等天亮再走,我则违拗着要赶回家。母亲噙着眼泪叩开了靠近桥头一户人家的门,在说明原委后,善良的房东对我们很是同情,将母亲和我们弟妹三人让进屋来,端上两碗菜粥,并给我们在堂屋打了个地铺。不懂世事的我坚持不吃、不睡,夜深人静时,独自坐在桥头,抽泣到天亮......。
2.沉船胡桥
在高中学习期间,每个周六下午都要从学校回家,周日的下午则带上一周的粮食和咸菜再从家里返回学校。
高一(1971年)6月间的一个周日,天色阴沉,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吃罢午饭已是下午2点多了,母亲催着我赶快返校。母亲为我准备好了一周的咸菜,结结实实地装满了一个罐头瓶,让我自己去米缸里打米。我打开米缸的盖子,米缸已经见底。母亲着急了,拿着米袋子冒雨出去了,好像说是去邻居家借,约摸半个小时,又拿着空袋子回来了。进屋后,母亲端起米缸,尽力地将里面的米全都倒进米袋,掂了掂米袋,也就二斤多。母亲将米袋递给我,无奈地说,“先带上这些吧,过两天再想办法托人给你捎点去”。
少年时期的我
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我背起米袋和咸菜,光着脚,披着一块塑料布,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学校赶。
20多里的路程要是在平时2个多小时就走到了,可今天一路顶风,道路湿滑,3个多小时才到沉船胡桥。
沉船胡桥靠近小池,离茅屋街也就3-4里路,是我们进入小池的必经之地。沉船胡桥的南侧,是大片坟地,周围荒无人烟,草木丛生,坟茔高垒,道路从坟地中间穿过。每次经过此地,我都神经紧张,毛骨悚然。
黄昏时分的沉船胡桥,烟雨沉沉,不见行人,坟地一片阴森,只听得雨点打在塑料布上发出的沙沙声和赤脚行走溅起的泥浆声,一股恐惧之情陡然而生。我本能地将系在勃子上塑料布紧了紧,把耳朵盖住,尽量不让自己听到外面发出的声响。由于两侧坟体地势较高,下了一天的雨全汇集在道路中央,形成了一条坑洼不平的水道,我只得踩踏着两侧坟体边缘不断跳跃着前行。
突然,一阵风刮来,将我披在背上的塑料布整个掀起,刚要回头去拉塑料布,忽见左前方不到10米处有一座新坟,坟前的花圈在风雨中不停地舞动着。一激灵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脚下不觉加快了步伐。身上的塑料布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大,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尾随其后,惊慌中脚被绊了一下,不自主地使劲往前跳岀一大步,背上的网兜随即飞出老远。等我提起网兜时,里面装满咸菜的罐头瓶已经破碎,顿时,眼泪和着雨水一起涌出。瞬间,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愤怒地往回望了望,捧起和着泥水的咸菜,坐在坟头慢慢地咀嚼起来……。
3.徐家桥
1977年的秋天,已在广阔天地炼了五年红心的我们(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终于盼来了恢复高考的消息。高中本就没有学到什么,又荒废五年,加上准备仓促、手头没有任何资料。自知没有希望,但又不忍放弃这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这就是我们当时应考的真实心理状态。
11月中旬,听说母校组织老师辅导,这犹如天降甘霖,各地学生蜂拥而至。由于当时的特殊情况,听完2节课还得赶回家劳动,不能影响正常的工作。先锋大队的十几名应考生一路走,一路讨论着,不知不觉就来到徐家桥。时值黄昏,一群小孩在桥上嬉戏,见我们一群人走来,孩童们立即停了下来,突然一个小孩径直跑过去抱住王玉龙的腿,一个小孩抱住我的腿,大声叫喊着“这个就是大学生”、“这个就是大学生”。
青年时期的我
12月考完试,本以为大学梦就此彻底破碎了。自己盘算着,积累十年、近千万的考生,像今年这样的考题每门课程起码得85分以上才可能录取,自己满打满算平均每门课程也就60来分。
过罢年来,各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陆续发放,顾自稳、王玉龙先后接到通知书,年前徐家桥上发生的一幕又燃起了我的希望。我每天坐在村头,第一个迎接着邮递员的到来,希望他能叫到我的名字,但一周以后又彻底地让我失望。
鉴于附近已有人考上大学,家里人合计,准备让我再考一次,但我心里没底。听说三中(母校)三月份要办高考复习班,家里人一再催促我去报名。犹豫了几天,正月十八我准备去看看。
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又走到徐家桥头,过年的喜气还未散尽,在桥上人们还三三两两的相互道贺。叮呤呤、叮呤呤!不远处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抬头一看,是邮递员,我礼节性地给他点点头。就在邮递员与我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叫叶永忠,好像有你一封挂号信。
当邮递员从邮包里取出印有华中师范学院政治部红色字体的牛皮纸信封时,我竟不敢相信这就是朝思暮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用颤抖的手接过通知书,犹如一个人在水中挣扎多时、且体力不支、正渐渐下沉,突然伸手抓住了一块漂来的浮木......。
这三座桥上的经历分別记录着我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的三个生活断面,展示了流浪儿童对家乡的热切期盼,少年时期的生活艰辛与不屈,青年时期对未来的迷茫与憧憬,这一场场、一幕幕已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脑际,在如烟的岁月里,久久不能散去……。
2020年10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