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汉子”魂归“无愁河”——谨以此文深切缅怀黄永玉先生
编者按:
6月14日,著名艺术家、作家黄永玉之子黄黑蛮发布讣告,称黄永玉因病于二O二三年六月十三日三时四十三分离去,并表示“依照父亲生前意愿,将不举行任何告别和追悼仪式”。
黄永玉是中国国家画院院士,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曾任中央美院版画系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是现当代中国文化界具有重大影响力的艺术家。痛惜之余,正观新闻特刊发李韬撰写的《“黄永玉”是个形容词》一文,以此缅怀一代大师。
引子
北京“万菏堂”中,矗立着一尊铜像:秃头上支撑着两只夸张的煽风耳,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一张大嘴乐得咧到了耳根,赤裸着身体,左手提着腰间的遮羞布,右手端着他那具有“商标”意义的标志性大烟斗。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
能叫他“老黄”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所以大家都亲切地称他为“黄老”。
2013年7月,黄老用毛笔小楷亲自为《黄永玉九十画展》写了邀请函:“今年我九十岁了。八月十六日下午四时在国家博物馆开个画展。大部分是近十年的作品,请你有空来看看。照老办法,开门就看。不剪彩,不演讲,不搞酒会,不搞研讨会。有一个月展期,时间长,哪个时候来都行。黄永玉敬约。”
程风子多年前曾给黄老刻过一方大印:“八十岁刀枪不入”,而今90岁“不知老之将至”,黄老少了一份戏谑,多了些许淡定。
此次大展展标也是黄老自署。
黄苗子已去,还有谁有资历为其题签?展标没有前缀,后面也没有破折号, 更无引题、主题、副题等“拖家带口”——还有什么比“黄永玉”三个字更具关注度和吸引力?
多年前,黄老曾出过一本画册叫《黄永玉的黄永玉》。当时我还犯嘀咕:这老头,这书名,够刁蛮!现在看来,真正能修饰“黄永玉”的除了他自己,还真不好找别的形容词。
黄氏大展记
尽管“世事沧桑心事定”,但于艺术,黄老依然“胸中海岳梦中飞”。
“罐斋”(沈从文给当年黄永玉的家取的名)了数十年、憋屈了前半生的黄老现在“好大”:此次《黄永玉九十画展》光5米以上的巨幅就有数十幅,最大一幅《荷花卷》长2280cm,高95cm,拼的不只是技法层面,更延伸至体力精神;场面更大,中国国家博物馆四个大展厅,数百件作品,涵盖版画、工笔、水墨、彩墨、白描、油画、素描、雕塑、书法等各个门类,艺术这口大深井已被他给彻底挖穿——合纵连横,为我所用。
“多才多艺”那是对黄老的极大不敬,年轻人也叹服他旺盛的精力和不竭的创造力;2013年8月14日的“生日大会”更是开得史无前例——来的有央视《新闻联播》里才能看到的大领导,也有央视春晚里才能见到的大明星,还有嘉德、保利拍卖会上才能遇见的大藏家。
8月14日,北京户外近40度高温炙烤,北京通州万荷堂内,“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生日饕餮盛宴因为是户外的自助性质,糟糕的酷暑让很多嘉宾彻底“湿身”,黄老甚是过意不去,在致答谢词时说:“大家吃好、喝好!天气这么热就怪不得我了,这不是我的事。”
戊子年除夕,黄老曾画《独占一枝春》遣兴,题跋末尾云:“耄耋之年,又逢盛世,依老卖老,壮年早不畏死,老来岂能老实。迎丽阳之临窗兮,送老猪之远飚,况乎本命属鼠,自当运余所藏以待佳宾也……”此次大展有幅黄老84岁写的书法《丁亥元夜书以自吹》:“一个活了八十四岁的人,身体过得去,头脑又还清楚,如果再不承认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那未免就太谦虚了。”
年轻时的黄永玉
黄老很有自知之明。
黄老属鼠,“饥饿游戏”中练就超强生存能力和超级生存智慧;属鼠的比兔子更狡猾,“狡兔”才“三窟”,黄老北京有“万荷堂”,湘西有“玉氏山房”,香港有“半山居”,意大利利奥纳多·达芬奇故居旁还有栋大house。
黄老是“狮子座”,他从不结党,“只有豺狼才成群结队,狮子永远独来独往”。
生日宴和大展前,因为《黄永玉全集》首发,黄老已经占据了各大报刊的文化头条。
别人身后才出的“全集”,出版社已经迫不急待地要给黄老“提前总结”,榨取“剩余价值”:推出8卷画集、5卷文集。全集刚一出版,就面临着修订:以黄老目前的创作激情和绝佳状态,再画上个十年八年一点不成问题。
这次展览黄老有幅89岁时画的《黑和白》,落款已是“黄永玉九十八岁于玉氏山房”。冥冥中的期许?老刁民“逗你玩”?而且黄老的回忆录《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刚写到中学已经写了60余万字,其波澜壮阔的人生刚有一个前奏,而后或高亢、或低宛、或凄楚、或激越、或平缓的生命交响,至于在哪里停顿,鬼才知道!
很多人看黄老画展,并非都是冲着他的画去的,而是想从他丰富的人生营养和艺术富矿中撷取万一。黄老“老奸巨猾”,早都洞悉了我们的心思,呈现给我们的当然也都是精华和圭臬,有时也会给你一个意外的人生惊喜,或给你打开认识世界的另一扇窗口。
戊子初夏,黄老曾画一幅《雪地孤鸦》,题款曰:“为什么留下了?被群体抛弃?闹脾气?受了伤?女朋友变心?看错表?跟错了队伍?或是一个幸存者?”还有一幅“人有多大肚量,世界就有多大螃蟹”,黄老“题至此处,想几十年前流行的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不禁笑出声来”。黄老自比老物又篡改陶渊明的诗句题下“赏菊东篱下,赫然见螃蟹”。
黄老对自己的家乡也充满了浓浓的乡愁,他在散文《太阳下的风景》中写道:“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为它骄傲。它实在太美了,以至以后的几十年,不论我走到哪里,也会觉得还是我自己的家乡好……”
这几年,湘西古城成为旅游胜地,黄老作联曰:“水秀山清风景好,红男绿女送钱来”;当地居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又作联曰:“大嫂沿河开餐馆,幺妹满街卖姜糖”。童心不改,好玩依旧。这次展览还有一幅卢燕、朱旭、黄永厚、蓝天野等众名家联袂签名的对联:“人说八十不留饭,大伙吃给他们看”。
除了“做对”,黄老也很会“编排”,戊子春书一幅“新三字经”,让很多观者“笑出声来”:“人之初,性本善,遇到钱,心就乱,得一元,想一万,忘所以,贪无厌,临头来,挨子弹。”
上世纪90年代末,黄老第一次来郑州讲学,演讲的开场白就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一见之下,雷从耳出”。这次在展厅看到黄老巨幅写下这“16字令”,“情性所至,妙不自寻”。(《二十四诗品》)如逢知己,如遇故人。
黄氏人生路
黄老的原名并不叫黄永玉,而是叫黄永裕,为了写起来省事,把“裕”改成了“玉”。
黄老1924年出生于湖南常德,当时正值政治动乱年代,几个月大就被父母带回湘西边城——凤凰。船在狭长的河道上缓行,行至山间,忽然风声四起,知道土匪又来抢孩子绑票,父母赶紧将船靠岸,将几个月大的黄永玉塞进一个大树洞,母亲则用锅灰抹抹脸,假扮船妇。不一会儿,土匪就包围了过来,问是否看见一对带孩子的父母。母亲的心揪到了嗓子眼,既害怕孩子哭闹引起土匪注意,也怕孩子被虫子咬伤,她害怕得直打哆嗦,说不成话,就用手指了指下游。土匪大呼小叫地向下游追去:“快追,那个小孩至少值三百大洋!”母亲赶紧跑到树洞前,黄永玉正自顾自津津有味地啃着手指头呢。
黄老从小命就硬,所以之后的各种风暴都没有吹跨他。
黄老小时候特别爱玩,是闻名遐迩的“黄逃学”。一次同学聚会时,他一下子请来了200多人,让人不可思议。黄老就解释说:我一共留了5次级,每次都有四五十个同学,加起来不就200多人啦?
黄老逃学还有个充分的理由——学校放假了。谁知,一次父亲竟给他较起了真儿,非让他陪着到学校看个究竟,结果当然“那个”了。他本想着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可一进屋他父亲就拍着大腿大笑道:你这人也真是的,怎么老撒同样的谎呢?
黄永玉与父亲
2008年2月17日,老同学十数人光临玉氏山房,作春茗之叙,黄老作画题为《温存》为念,信手画来,率意为之,未认真描写某人或某人形象也,有心要找一定也找不到。在长长的题跋中,黄老写道:“这一帮人被历史、被历程、被劫数筛选下来,都各有各的衣禄,只有一个共同留存的根据,那就是不太引人注意。有点最近时常挂在人口头的摩登语言‘原生态’的模样。既然都原生态这种程度了,从小天生吃绿色食品长大,混食都觉艰难,岂敢造反有理?几十年过去而苟活于今世,得到的教训却是学都不用学的:什么都不当真!”
黄老属于那种把自己活成一部历史的人。不仅因为他身世传奇、艺踪诡异,更因为他洒脱的人生观、普世的价值观和通达的世界观。黄老一生坎坷,阅历丰富得很。他曾做过瓷场工人、小学中学教员、报社编辑记者、自由撰稿人、电影编剧、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等;且几经辗转,先在凤凰(老家),尔后迁至北京,又居于香港,现又回北京开发一期“万荷堂”、二期还没奠基,靠近机场的一处大宅子已经可以登堂入室。
尽管黄老现已年届期颐,但仍是“夕阳无限好”。前两年在《收获》杂志上开始连载自己的自传体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连载了一年多,已发表了30多万字,才写到他刚刚上小学,像极了冯小刚电影《非诚勿扰》中葛优在日本北海道向神父忏悔的情节,说不完道不尽的童年趣事。
2014年年底,人民文学出版社已经推出了《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的第一部分“朱雀城”6卷本,至于最终能写多长,黄老说自己也不知道,只管写下去。就目前的字数,已经接近法国小说家马塞尔·普鲁斯特创作的长篇小说《追忆似水年华》,极有希望打破个人回忆录字数的世界吉尼斯纪录。
当回忆起曾经受的苦时,黄老讲了一件事:一次侯宝林问我还上课吗?我说奶头全让学生给咬掉了,还上啥?侯想了好长一会儿才说:怪不得现在都用奶瓶啦。这是对历史的一种大回味,更是其“栏杆拍遍”的一种大沧桑。留给听者的当然也不只是解颐一笑,更多的则是对历史的反刍和对生活的思索……
谈起对人生观的看法,黄老引用了表叔沈从文对自己的教导:一是摔倒了赶快爬起来,不要欣赏你砸的那个坑;二是充满着爱去对待一切;三是死死抱住自己的业务,不要放松。此三点,想来对我辈亦大有裨益。
黄氏艺术观
黄老的画不中不西,自成风格,连他自己也说是个打野食的人,胃口较好,凡是有用的东西都能加以消化、吸收、代谢。但也有好多人说看不懂他的画,他讲了毕加索的一个故事:
有人去问毕加索:你的画我怎么看不懂呀?
毕加索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听过鸟叫吗?
听过。
好听吗?
好听。
听懂了吗?
问者无语。
黄老无意与毕加索比肩,但道理就是这样:艺术的欣赏是讲层次的,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又有朋友说啦:是作品,总得有明晰的主题吧,现代抽象画乱七八糟的、现代音乐吵吵闹闹的,它们要表现的究竟是什么主题呢?黄老给大家打了个比方:你一定听过京戏锣鼓吧,那也是很乱、很吵的;现代抽象画就是加了色彩的京戏锣鼓,现代音乐就是加了音节的京戏锣鼓。
对艺术的创新黄老有着自己独特的诠释。他从不说创新是目标,艺术上只有好坏,没有新旧,一种新的艺术形式的出现不是你想干就干的。湖南怀化曾有一批中青年画家在北京办了个画展,他们的画都很出色,在画展的前言中他们宣称:“我们要创新,要摧毁一切旧的东西。”黄老作为画坛巨擘和他们的同乡,他们当然要去拜望,黄老就给他们半开玩笑地说:“画,画得好就够了,为何非要摧毁别人的呢?如果你们摧毁的是我,我当然会反抗。我反抗的方法很简单:告诉你们的领导,不给你们报销路费就行了。”
有某位画坛宿将也曾提出过艺术的创新——中西画结合论,黄老对之也颇不以为然,他说中国画就是中国画,西洋画就是西洋画,干嘛非要结合呢,新闻和小说本来就是两码事嘛!
对于“绘画的意义”,黄老以为“纯属扯淡”,他认为,画画就是在探索技巧,一天到晚哪里有那么多的意义?也许只有伟大的政治家才喜欢寻找意义,画家如果也要意义,就显得好笑了。
黄永玉创作大型壁画
黄老的书法也很有“黄氏风格”,并非为书而书,其于《荷花卷》题下长跋:论书法,谈二王,说国画、油画之辩。可能有人说他的书法不够传统,黄老辩解道:“像曹贞吉所云,尽是古人,要我何用。”黄老活了一辈子,就是不忌口,其补题云:“春风初到,花叶待发,诸友辈列于侧,观我题画,信笔书来,满纸胡言,世上唯孩童与醉人及老人放言无忌也。”
十年文化浩劫,耽误了一代人,特别是那些很有才气的艺术家,让人不免扼腕。黄老在一次与著名作家李辉的对话中就谈到:“现在我有点可怜他们,因为成天把时间浪费到算计别人上头,荒废了他们很多宝贵的光阴,所以那些人现在很难画出画来。听说有一个平时靠整人为业的人,新时代来了,没有机会整人了,自己的画又画得不好,只好成天在家里生闷气,关起门来打老婆。按道理讲现在这么好的时代来了,你应该画得更好呀,应该远远比我画得好呀,可是没有,为什么?艺术需要突破,需要技巧,需要一点真诚和良心,你的时间基本都用来整人了。”
黄老是过来人,说的都是箴言。
黄氏黑画记
黄老还是个见啥爱啥的人。
在北京的时候,他把荷兰鼠、猴子、鹿之类的动物都弄回了家。这还不算,他还爱上了人见人说“晦气”的猫头鹰,并以之入画。两次都为此吃了大苦头。
一年,黄老赴河北农村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即“四清运动”),空闲时他忽发奇想,采取画配文形式集中创作一组“动物短句”。所画动物中,包括猫头鹰,其短句为:“白天,人们用恶毒的语言诅咒我;夜晚,我为他们工作。”这些“罐斋笔记”,显露出黄老思想的灵光乍现与遣词造句的机智幽默,后以《永玉六记》印行于世。
但当时,这些作品却被知情者揭发检举,指责它们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毒草,把黄老押至中央美术学院开大会进行批斗。
1942年黄永玉最早的木刻猫头鹰
吃一堑,没有长一智。1974年,黄老的另一幅《猫头鹰》,再度引火烧身:一天晚上,住在附近苏州胡同的画家许麟庐叫孩子来叫我,说南京画家宋文治带本册页托我给他画幅画。情不可却,我想了想,就画一幅猫头鹰吧。该画眼睛的时候,我问麟庐:眼睛怎么画?老许那天大概是喝了二两白酒,就随口答道:一只眼睁,一只眼闭,好玩。我如此这般画了之后,匆匆告辞。谁知道,不久就有人向当时文化部主管美术的一位女干将告了秘,说我这幅猫头鹰画一只眼睁、一只眼闭,大有文章;说我这是在骂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坏人坏事现象政府看见也装没看见,最后给我扣的帽子是——恶毒攻击社会主义。
惹祸的猫头鹰
吴继金在《“四人帮”批“黑画”运动始末》一文中详细地叙述了“黑画事件”:
黄永玉的《猫头鹰》被列为“黑画展览会”的榜首。为了搜罗“黑画”的行踪,“四人帮”的黑干将还派人去上海调查黄永玉等人在上海大厦画画的情况,并向组织上写了一篇调查材料。其中有这样的内容:“黄画了一张国画,在一只鸟的眼圈上有十二个白点,很像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当地有人指出这个问题。”“黄在上海专门去找一位老画家,要了一幅有麻雀的画,黄要求要画很多麻雀,这是影射1958年打麻雀运动……”
随后的批判“像暴风雨一样猛烈”。第一篇批判长文,发表于1974年3月29日的《北京日报》上,题为《评为某些饭店宾馆创作的绘画》,作者署名“卫胜”。此篇批判长文第一次把对“黑画”的讨伐公之于众。
在卫胜的讨伐檄文中,创作《猫头鹰》的黄永玉被冠以“炮制者”,对他的批判极为猛烈和严厉,甚至他在以前创作的“动物短句”,也被捆绑一起予以批判:
在一批黑画中,有不少是以动物为题材的。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猫头鹰、恶狠狠的老虎、疲惫的骆驼、翻白眼的秃鹰等等。是作者们为了帮助人们“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而搞的动物图像吗?否!他们所以特别喜爱这些丑恶的形象,玩的不过是“三家村”指桑骂槐的老把戏。这样的黑画,都是指向社会主义,射向无产阶级的毒箭!
1974年,在“黑画事件”暂告一个段落之后,黄老偷偷回到湘西凤凰,作诗《一个人在院中散步》遣闷:
他是动物
却植物似的沉默。
在院子里散步,
别为他的孤独难过,
因为所有的门缝里,
都有无数对眼睛活跃。
奇异的时代
培育细腻的感觉。
有的眼光像吮血的臭虫,
有的眼光,
无声的同情,
无声的拥抱在闪烁。
一个人在院中散步,
寂寞得像一朵
红色的宫花。
明知道许多双眼睛,
在窥探,
他微笑着,
仿佛猜中了一个谜底。
黄老并未因此而“改邪归正”,1977年,他又画了一幅四只猫头鹰图,馈赠给友人。他在落款中这样写道:“丁巳年春作小鸱四头,北京动物园对此鸟绍介云:每鸟一生能捕鼠1200只,合计节约粮食1吨。何物王某?诬其不祥之鸟。近闻王某已自动作古。不祥云云,实由衷之言,佩服佩服。写奉际垌兄留念,以志三四年来此段姻缘也。湘西黄永玉作于华侨大厦四楼。”
黄老的骨子里就有这种反叛因子——不信邪。
黄氏读书记
黄老仅受过小学和不完整的初中教育,若用现代的标准来衡量,还是半文盲呢。但黄老艺术造诣之深、文学底蕴之厚,足可用“非常”和“相当”这样的词来形容了。或问:缘何?答曰:读书。
黄永玉自画像
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年代,黄老只所以没有堕落下去,全赖于他喜欢读书。喜欢到何种程度?黄老有话:我在逃难期间,也不忘背上一捆书,日本鬼子在后面追,实在跑不动了,就忍痛割爱地一本本把书扔掉。黄老说这些时脸上露出很惋惜的神情。
“与一个聪明的人谈话是幸运的,读一本好书就是在和一个聪明的人谈话,读一万本好书就是和一万个聪明的人谈话,多划算呀!当然,与一万个聪明的人谈过话后,愚钝的自然也会聪明起来,划算!划算!”
黄老也写剧本。在香港,文人写电影剧本的有三人,黄老是第一个,唐人是第二个,金庸是第三个。但黄老却说自己不会演戏。“报司令员,前面又发现敌人”,就这么一句话,他一上舞台就忘词儿。
黄老不习惯背诵,但有些句子却能“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用不着怕忘掉。比如昆明大观楼孙髯翁的那副长联,尤其是“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南翔蒿素,北走蜿蜒……”那几句,想忘都忘不掉。
黄老爱读些杂书,且读书时讲感觉,“我不喜欢读《红楼梦》,男男女女、吃吃喝喝的,离现实生活太远,没有感觉;而《儒林外史》《水浒传》却非常喜欢,因为它们和我的感觉对路。”读书读到高兴时,黄老还爱在书眉上写些联想和看法。
陶氏读书倡“不求甚解”,黄老亦然。他说读书先为求乐,其次才是求知。
黄氏品人录
黄老一生阅人无数,但有5个人与其神会深交,不得不提:一是他的表叔沈从文,二是他的挚友金庸,三是他的故交钱钟书,四是他的知己黄苗子,五是他的朋友黄霑。
先说沈从文。
在黄老眼中,表叔沈从文是一个 “像水一样,很柔顺,永远不会往上爬”的人。黄老在与表叔几十年的交往中,很少有机会与表叔谈到学习和改造,更不可能谈到马列主义。但使黄老意想不到的是,表叔把辨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一书中运用得相当实在、相当好。他更没想到把文物研究和哲学原理联系起来得出丰硕成果的竟是表叔——沈从文。这也正应了沈从文先生的一句话:我一生从不相信权力,只相信智慧。
黄永玉与沈从文
在1998“国际沈从文研究学术讲座会”上,黄老作了发言,较为公正、较为全面地评价和记述了表叔沈从文:
……沈从文在解放后,人民文学出版社第一次为他出的一本作品选中,他自己的序言说过这样的话:我和我的读者都将老去。那是在50年代中期,现在已90年代末期了,这句伤感的预言并没有应验,他没有想到,他的作品和他的读者都红光满面、长生不老。“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沈从文和他的作品在人间却方兴未艾。
在日常生活中,说到“伟大”,不免要牵扯到太阳,甚至有时月亮也沾了光,虽然它只是太阳反射过来的幽光。沈从文一点也不伟大,若有人说沈从文伟大,那简直是笑话。他从未在荣耀概念里生活过一秒钟,他说过:“我从来没想过‘突破’,我只是‘完成’。”他的一生是不停地“完成”的一生。
如果非要在他头上加上一个“非常”的形容词的话,他是非常非常的“平常”。他的人格、生活、情感、欲望、工作和与人相处的方式,都在平常的状态中运行。老子曰:“上善若水”。他就像水那样平常,永远向下向人民流动,滋养生灵,长年累月地生发出水滴石穿的力量。
……他是利奥纳多·达芬奇类型的人。一个小学甚至没有毕业的人,他的才能智慧究竟从哪里来的?我想来想去始终得不到准确结论,赖着脸皮说,我们故乡山水的影响吧……我尊敬的前辈聂绀弩先生,几十年来与沈从文有着某种远距离。60年代初,绀弩老人从东北劳改回来,从我家借走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沈从文作品选》。过了几天,绀弩老人在我家肃穆地对我说:我看了《丈夫》,对沈从文认识得太迟了。一个刚刚21岁的青年写出中国农民这么创痕渊深的感情,真像普希金说过的:伟大的,俄罗斯的悲哀。那么成熟的头脑和技巧……
我没有把绀弩先生的话告诉表叔,我深深了解,他不会在乎多年对手的这种诚恳的称赞,因为事情原本就是这样的。
前两年,我在表叔的陵园里刻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要回到故乡。”献给他,也献给各种战场上的士兵,这是我们命定的、最好的归宿。
次说金庸。
不久前,香港一家电视台请黄老谈谈对金庸的看法,黄老是这样说的:金庸根本不适合写武侠小说,他应该干别的事,他怎么会写起武侠小说来了呢?不知这是黄老对挚友太了解了,还是跟查先生开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黄永玉与金庸等人
查先生近几年可是“红得发紫”的人,且不说各家电视台都播着由他的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就是他的《金庸全集》也是一版再版三版,与池田先生的对话也已成集,一时也是洛阳纸贵。就这,黄老硬说他不喜欢金庸的书,真是有点“黄老邪”的味道了。“金庸曾三次送给我他的小说,高高的一大摞,还都是签了名的。我仅仅翻了第一页,就撂在一边了。后来嫌碍事儿,都被我又送人了。”黄老就是这么直快,如此“借花献佛”,查先生听了不知道会作何想。
再次说钱钟书。
1947年在上海,黄老曾与钱先生合办过一期《同路人》杂志,他说还一同挨了骂,且被骂得“狗血喷头”,说两个人“在文化上做的事对人民有害,迟早是末路一条”。末路倒没来,后来反而一同住进了北京西郊三里河的资本主义复辟楼(后来改为部长楼),黄老说这正所谓“夫子宫墙之内”。钱先生也说:缘份!缘份!又绑在一起了。
钱先生在德行上是个了不起的人,黄老始终这样以为。他讲起了钱先生的一个故事:
江青让人去请他到人民大会堂参加国宴,他却告诉来人说:“我不去。”
来人说:“这是江青同志点了名的……”
钱先生仍说:“呵!呵!我不去!哈!”
“那么,我可不可以说钱先生这两天身体不舒服……”
“不!不!我身体很好。”
钱先生就是如此率真。
同住一处20多年,相距仅200米的路,黄老说仅去访过钱先生一两次,不是不想去,而是自爱,是珍惜先生的宝贵时间。说是湘西老家送来了春茶春笋,也是先打个电话,东西送到门外就罢了。好多人都说钱先生不近人情,其实先生虚怀若谷。黄老说一次在与先生谈起一位杂文家时,先生这样说:“……他骂从文,也骂我,以前捧周扬,后来对周扬又不怎么样。看起来我们要更加努力工作了,他才有新材料好骂,我们不为他设想,以后他怎么过日子……”
因与钱先生的交往不算太多,黄老珍惜这些生活的点滴。当听到钱先生的噩耗时,黄老悲痛之余,写了一篇题为《北向之痛》的悼文,他在文末这样写道:
祖国的文化是森林,钱先生是林中巨树。人要懂得爱护森林,它能清新空气,调节水土。摧残森林,图一时之快的教训太严峻了。我写了首诗悼念钱先生,并问候季康夫人。
哭吧!森林!
该哭的时候才哭!
不过,你已经没有眼泪。
只剩下根的树不活,
所以,今天的黄土是森林的过去;
毁了森林再夏禹治水何用?
更遥远的过去还有恐龙啊!
今天,给未来的孩子只留下灰烬吗?
孩子终有一天
不知道树是什么
他们呼吸干风调雨顺
树,未来的传说。
那一天,
如果还有一种生命叫做孩子的话……
再说说黄苗子。
黄苗子比黄老大11岁。16岁的孩子可以哄抱5岁的孩子;33岁的黄苗子与22的黄永玉却成了终身知己。
2012年1月8日,年届期颐的黄苗子在北京去世,黄老听到噩耗之后,凝重了几秒钟,曾经的记忆碎片又在黄老脑海中回放了一遍。
有天下午,黄老忽然接到黄苗子的电话:“永玉,我问你一个问题,什么叫‘乳沟’?”黄老反问道:“你干嘛不问郁风?”
又有一年冬天,黄苗子又打来电话:“永玉,怎么我的睾丸不见了?”黄老这点生活常识还是有的,因为他在农村有过这样的经历:“天气冷,躲到肚子里去了。”
黄老唯一为黄苗子扼腕的是没有写下一本“厚厚的、细细的回忆录”,因为他跟很多决定中国走向的人物都有过交集: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董必武、张学良、蒋介石,还有很多“如雷贯耳”者如戴笠、杜月笙、黄金荣、潘汉年、夏衍、王人美、宋美龄、赵丹等等,多么有用的历史文献没有去整理,却东拉西扯一些不太精通的“茶”“烟”“酒”这些“百度一下,你就知道”,何必费神。黄老摇头感叹道:“你看你看!你不抱西瓜抓芝麻,你看你居然就这样死了……”
最后说黄霑。
说起黄霑,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的豪迈与洒脱,既大气磅礴,又侠骨柔情。
才子多风流,多愁又善感。黄霑曾有过一段四面楚歌的失意日子,与大美人林燕妮分手,投资的电影公司经营又失败,不仅债务缠身,而且弄得无家可归,甚至连寻短见的心都有了,“谁负谁胜出天知晓,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晦气害怕传染,很多人都远离黄霑。“拳头打天下,相惜兄弟情”的黄老才不理这些,他安慰黄沾说“失恋算什么呀,你要懂得失恋后的诗意”。未曾想到,黄霑一听便火冒三丈,大声怒骂道:“放狗屁!失恋得都想上吊了,还有什么诗意?狗屁!”
后来有人向黄霑求证“有无此事”,黄霑证实说“完全正确,全香港都希望我死!只有他来安慰我”。两个同样脾气刚烈的人彼此欣赏,成为挚友。
“黄霑这个家伙是个调皮蛋!”黄老乐呵呵地说。
黄氏润格记
齐白石曾经说:“卖画不论交情,君子有耻,请照润格出钱。”按润付酬,尊重劳动,市场经济,各取所需,你情我愿,皆大欢喜。
黄永玉与齐白石
然就有不知趣者,舔着脸、眯着眼、美着言,无非就想“不劳而获”。所以古今书画名家,均有贴出润例,明码标价,老幼无欺。
早在明代,“吴门四家”之一的唐寅就有“闲来写幅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之语; “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更别出心裁地打出了笔榜,公布了自己字画的收费标准:“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书条、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心中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尤为赖帐。年老神倦,亦不能陪诸君子作无益语言也。画竹多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秋风过耳也。乾隆己卯,拙公和尚属书谢客。板桥郑燮。”
民国时期的著名社会活动家黄炎培更是开宗明义:“渊明不为五斗折腰去做官,我乃肯为五斗折腰来作书。做官作书何曾殊,但问意义之有无。做官不以福民乃殃民,此等官僚害子孙。如我作书言言皆已出:读我诗篇,喜怒哀乐情洋溢;读我文章,嬉笑怒骂可愈头风疾;有时写格言,使人资儆惕。我今定价一联一幅一扇米五斗。益人身与心,非徒糊我口。还有一言,诸君谅焉。非我高抬声价趋人前,无奈纸币膨胀不值钱。”
近现代书画名家中,对润例更是“明码标价,老幼无欺”:张大千“口头鉴定,每件一百元;题跋与盖章,每件五百元,其跋语不超过一百字,赝品不题”;丰子恺“属件先润后墨,半个月取件,或寄件。漫画不须送纸,其余纸请自备,或附款代买亦可,外埠请附回件邮资。广告、祝寿、贺婚等字画,除特例外,恕不应属”;吴昌硕“衰翁新年七十六,醉拉龙宾挥虎仆。倚醉狂索买醉钱,聊复尔尔曰从俗。旧有润格,锲行略同坊肆书帙,今须再版。余亦衰且甚矣,深违在得之戒,时耶?境耶?不获自已,知我者亮之”;陆俨少“年老体弱、精神衰退,谢绝一切无报酬笔墨劳动以限示……以上价格为作者净得数,所有调节等税概由求者承担。”
话都说到台面上,免得做不成生意,又伤了和气。
所以,齐白石数易“卖画及篆刻规例”:“余年七十有余矣,若思休息而未能,因有恶触,心病大作,画刻目不暇给,病倦交加,故将润格增加,自必扣门人少,人若我弃,得其静养,庶保天年,是为大幸矣。白求及短减润金、赊欠、退还、交换诸君,从此谅之,不必见面,恐触病急。”
黄永玉作齐白石像版画
黄老与白石老人是湖南老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黄老“也不客气”,在湖南凤凰家里的中堂左壁便挂了这样一则“启事”:
“一、热爱欢迎各界老少男女群子光临舍下订购字画,保证舍下老小态度和蔼可亲,服务周到,庭院阳光充足,空气新鲜,花木扶苏、环境幽雅,最宜洽谈。
二、价格合理,老少,城乡、首长百姓、洋人土人......不欺。无论题材、尺寸、大小、均能满足供应,务必令诸君子开心而来,乘兴而返。
三、画、书法一律以现金交易为准,严禁攀亲套交情陋习,更拒礼品、食物、旅行纪念品作交换。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老夫的眼睛虽有轻微“老花”,仍然还是雪亮的,钞票面前,人人平等,不可乱了章法规矩。
四、当场按件论价,铁价不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纠缠讲价,即时照原价加一倍;再讲价者放恶狗咬之;恶脸恶言相向,驱逐出院!
五、所得款项作修缮凤凰县内风景名胜、亭阁楼台之用,由侄作黄毅全料理。”
若有不知趣者,闭门羹算是吃定了。
但黄老的“艺术价值观”与时俱进:艺术给人带来的快乐和钱不一样,一心想着钱,你就别画画了,画也画不好。你认真画画,自己会很快乐,好朋友们也会沾染你的快乐,同时这些画出来反倒能比较卖钱,真的。不然你干脆画钞票算了!你快乐吗?不快乐,而且画好多钞票,也换不来几张真钞票。认真画画,钱来了,你挡都挡不住。
所以,黄老只管认真画画,有点“只争朝夕”的味道,挣钱——都是附带着。
黄氏一家子
聂绀弩过去曾写过一首《永玉家》诗,可算是对黄氏一家子的最佳写照。诗云:
夫作插画妻著书,父刻木刻子构图。
四岁女儿闲不住,画个黑猫妙矣呼。
此是凤凰黄永玉,一家四口斗室居。
画满纸墙书满架,书画气压人喘吁。
偶尔开门天一线,鸡鸭猫兔乱庭除。
道是米家书画舫,多他两代女相如。
君家不乐谁家乐,一体浑然盘走珠。
诗中第一句的“夫”“父”均指黄永玉,是时他已是著名的木刻家了,但尚未有人知道他是国画家。“妻”即永玉之夫人张梅溪(广东新会人),她爱写些儿童文学作品,她的谈森林故事《绿色的记忆》这时刚刚出版。“子”即黄永玉的儿子黑蛮,他1952年出生于香港,1953年父母回北京的时候(尚不满周岁)已能在襁褓中大啃鸡腿了。他和妹妹黑妮(1956年生)可能受黄老的熏陶,从小就闲不住,当时已是出了名的小画家了。黑妮画猫乃一绝,颇受老画家张正宇老先生的赏识。
黄永玉及其家人
诗中“斗室”,实指“罐斋”(沈从文冠之的)。尽管房子很小,但客人奇多,高峰期来临,一个月能喝掉5斤茶叶。一天,华君武说:“永玉的家真像是证券交易所。”此喻恰如其分。这应该归功于黄老广结善缘和夫人梅溪热情好客。
在全国上下都在做“中国梦”时,早在2006年,黄老就先知先觉在上海作过一首小诗《回梦》:
梦,
让我泪流满面。
我知道梦的尽头是醒,
如果,
梦可以切成碎块,
将撒出满天繁星,
你可会在梦中做梦?
醒来如华羽般轻盈,
细心在涧边洗我的梦,
以便醒来亭亭。
《黄永玉九十大展》还专门为这首诗配了一幅画。
黄老一手丹青,一手妙文,这岂不是鱼和熊掌兼得啦?请看梅溪在《太阳下的风景》序中的回答:
甲、乙二信徒都酷爱吸烟。
甲问神父:我祈祷的时候吸烟可不可以?
神父说:那怎么行?
乙问神父:我走路时想到上帝,吃饭时想到上帝,吸烟时想到上帝,可不可以呢?
神父说:当然可以。
知夫莫若妻。黄老就像那个乙信徒一样,叼着烟斗向我们走来了……
对于身后之事,黄老也给梅溪留下“遗言”:“不如把我骨灰分成一小一小包,拿去送追悼会客人,带回去种花吧,也很好玩。“
而好像被时间遗忘的黄老并没有走在梅溪前面。
黄永玉与妻子张梅溪结婚照
2020年5月8日,黄永玉的妻子张梅溪在香港逝世,享年98岁。黄老工工整整、一字一顿、手书讣告:
尊敬的朋友:梅溪于今晨六时三十三分逝世于香港港怡医院,享年九十八岁。多年的交情,因眼前的出行限制,请原谅我们用这种方式告诉您。
——黄永玉 李洁琴
黄黑蛮 黄香
黄黑妮 黄田
2020年5月8日于北京
黄老在一幅画作上题款曰“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
这份深沉的爱,77年后画上了一个圆圆的句号。
附记:
当笔者让黄老给题字时,黄老燃上一袋烟,想了想说:我先去一趟卫生间。同行的作家李辉在一旁说:苏东坡作诗“卡壳”时,也常去厕所。果不其然,黄老回来后,就写下了“栏杆拍遍”四个字。
此语出自稼轩词《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这不正是黄老人生的大写照?
2019年5月7日重新修订
作者与黄永玉
简介:
黄永玉,1924年7月9日出生在湖南省凤凰县城沱江镇。土家族人。笔名黄杏槟、黄牛、牛夫子。土家族人,受过小学和不完整初级中学教育。因家境贫苦,12岁就外出谋生,流落到安徽、福建山区小瓷作坊做童工,后来辗转到上海、台湾和香港。14岁开始发表作品,以后一段时间主攻版画,其独具风格的版画作品饮誉国内外。十六岁开始以绘声绘色画画及木刻谋生。曾任瓷场小工、小学教员、中学教员、家众教育馆员、剧团见习美术队员、报社编辑、电影编剧及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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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从万荷堂到玉氏山房》 文:黄永玉 摄影:卓雅 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8月
31、《见笑集》 黄永玉 著 作家出版社2021年1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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