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观|《隐入尘烟》凭什么被认为可能是年度最佳
8月过半,2022年暑期档票房已达78.61亿元(截至8月17日16时),超过2021年暑期档的总和,电影市场恢复势头良好。截至8月17日,《独行月球》和《人生大事》票房位居前二,分别达到了25.3亿和16.9亿。此外,《神探大战》《明日战记》《外太空的莫扎特》等影片票房成绩也位居今年暑期档票房榜前列。近期上映的《断·桥》余热不减,而备受期待的国漫IP动画电影《新神榜:杨戬》定档8月19日,有望成为爆款。
暑期档电影虽以商业片为主导,但也不乏口碑不俗的文艺片,《隐入尘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在文艺片普遍排片率低且叫好不叫座的情况下,《隐入尘烟》总票房达到1951万,超出导演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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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电影在今年2月入围第72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它也是近3年来唯一一部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柏林、戛纳、威尼斯)主竞赛单元的华语影片。
上映后,豆瓣网友为它打出了8.4的高分,成为今年国产院线电影的最高分。新京报书评周刊曾发文称,它可能是今年最好的国产电影。
《隐入尘烟》凭什么被认为可能是年度最佳?
影片由甘肃80后导演李睿珺执导。此前,他曾导演过《夏至》《老驴头》《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路过未来》等多部电影,获巴西利亚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第5届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年度青年导演奖、第1届柏林华语电影节最佳编剧奖等多个奖项。
同国产电影动辄几亿元投资不同,《隐入尘烟》不能算是大制作。拍摄和取景地点在导演李睿珺的家乡花墙子村。参演的演员除了女主角海清外,包括男主角在内的都是非职业演员。他们多是导演的亲友,是生活在这个村庄的普通人。
电影叙述平直,情节简单,讲述的是一对农村边缘人的一段生命历程。
马有铁给哥哥当了半辈子的免费“长工”,但在侄子即将结婚时被扫地出门;曹贵英身患痼疾、不良于行,被兄嫂嫌弃。他们是村庄里的边缘人,又被亲人当成累赘丢开、撮合在一起,由此组建了他们的家庭,并寓居在乡亲废弃的旧房中。陪伴、耕种、建房、收成,他们走过了冬、春、夏、秋,在一切向好的时候,命运再一次显示了它的残酷。贵英意外溺亡,一切的生机骤然消失,最终隐入尘烟。
当我们试图为《隐入尘烟》添加标签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关键词可能是“农村”“农民”“现实”“苦难”“土地”等,但这些并不显示它能广获好评的特性。它的价值在于诗性的电影语言为农村失语者言说,展现生活中质朴的浪漫和残忍。它带给观众的是平静而悲伤的体验,以及内心久久难以平复的波动。
影评人毛尖曾说:“上个世纪,左翼电影千辛万苦把清白的良心还给了底层,一百年不到,我们的影视剧又把心机和穷人,天真和富人进行了链接。”但在《隐入尘烟》中,马有铁、曹贵英这样生活在乡村秩序底端的穷人,有着最高尚的道德信念。
一个为兄长作事任劳任怨,拾了别人的羊粪也要用粮食抵偿。一个为了给疯子一口吃的而承受了兄嫂的毒打。“借的就是借的,一码归一码”,马有铁夫妇靠这样的准则行事,用自己的双手喜迎了丰收,即使这丰收的成果只能换来三千多元的收入。
像一头血牛,马有铁还遭遇着道德绑架式的围猎。而狩猎者用以达成目的的,是乡亲们的利益和小便失禁的妻子所需要的廉价大衣。在乡土道德普遍失落的当下,二人仍坚守传统信义和农民本分。夜以继日的劳作不曾磨灭他们那份低微的善良,不曾污染他们纯净的内心。
影片处处显露着泥土的底色,却不显得沉重,戏剧冲突被淡化,也并不枯燥。其原因在于电影的诗性表达形式。四季更迭中的自然景观和生命样态,为观众勾画出了一幅清新自然的乡土文化景观。影片的一切都是“平平无奇”的,但正是在这种常态化叙事中,生命的延展更能打动人心。
更为具象化的场景,也有一些。为了孵出小鸡,两人将灯泡放在扎了小洞的纸箱。夜晚,灯泡的光透过小洞映照在墙壁上,像是满天的星星。为了抢救盖房子所需要的土坯,他们在暴雨夜艰难地给它们盖上塑料布,不慎滑倒在地,却又携手大笑,颇有苦中作乐之感。
最为浪漫的场景莫过于马有铁为贵英印下的“麦花”。他把一颗颗麦粒按压在贵英的手上,拼成一朵花的模样。贵英死后,马有铁重复了这番操作,似乎想要在下一个生命轮转中,与贵英再续前缘。
片中,戴着蓝色头巾的贵英蹒跚着拾取麦穗,让观众不禁联想到白居易《观刈麦》中的那句“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又和米勒的经典之作《拾穗者》有着相似的美学意境。贫苦农民在土地间的劳作场景,穿越了千百年的时间,重叠在这个画面中,弥漫着一种隐忍的悲悯的情绪。农民把种子种进泥土,也将自己的双脚留在了土地。
当墙上贴的红喜字变成贵英的遗照,马有铁灰暗生命中唯一的亮色已然消失。他卖掉粮食且没留下来年需要的种子,还清了欠下的每一笔债,又将赖以耕作的老驴放生。影片最后,两人亲手建造的土屋被推倒,化作烟尘没入黄土。
“啥人有啥人的命数呢,麦子还不是也一样,有他的命数,到了夏天,也都让镰刀割掉了”,让人们痛苦的正是,为何有人不得不承受这样的命数,活得那么真却过得这么苦。
电影对农民苦难和农村场景的呈现也引发了一些争议,一些人指责导演是在消费苦难,迎合国外的东方想象。
对于这种指责,李睿珺表示,“作为一个影像工作者,我能把看到的现象,通过一个影像的方式传递出来……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跑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比赛,在这个比赛里,很多人是拿不到名次的,甚至是在做陪练的。拿到名次的人站在金字塔尖,不需要我的镜头去讲述,大家也能看到他们。我需要做的,就是去讲述这个金字塔基底横切面上的广大群体。因为在这个漫长的人生的马拉松比赛中,没有谁不是拼尽全力的……在生活中不如意的这些人的遭遇,就好比《隐入尘烟》里,老四和贵英能对彼此的处境感同身受,能对比他们等级更低的庄稼和驴子的命运感同身受,是一样的。”
正如前段时间“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这则视频的走红,充满真挚情感并给人以力量的作品,总是能引人共情,给人以回味和思考。
